那天虎將軍極是機警,立時嗅出不對勁,眼見沾了毒血的肉塊正要送至嘴邊,便先退了幾步,振翅跺腳,口中直發出“唏!唏!”的怪叫聲,待何良將肉塊往其嘴上一推,竟是奮力揮翅將肉塊拍落,顯是知道那肉中藏有劇毒,不願吞食。


    何良苦笑一下,將肉塊從地上挾起,再往天虎將軍嘴邊一送,卻仍被揮翅重重拍落,如此反複試了幾次,那天虎將軍被逼得急了,竟一個快步上前便要往何良手腕上啄去,幸好何良見得不對,趕緊縮手,否則這解藥尚未試出,自己倒是先中了鴆毒而賠上性命。


    如此僵持一陣,何良正無奈間,忽然計上心頭,隨手取了件布袍,攤開後便往天虎將軍全身罩上,那天虎將軍腳爪被係在粗柴上飛離不得,隻能乖乖就範,而其縱然威猛,但終究難脫鳥獸本性,忽見眼前一暗,當即靜默起來,動也不動。


    何良湊上前,隔著粗布大略摸出天虎將軍身形所在,再緩緩將布袍掀開一角,露出其腿爪,取過沾了毒血的銀針,趁著天虎將軍站定之際,輕輕往其腳上刺住,想讓毒血自銀針透入體內。


    稍過一陣,何良見那布袍內微微騷動,當即掀開布袍一看,隻見天虎將軍身子左右虛晃,來迴踱步,不時張嘴幹啼,顯是毒性已發作,何良見狀,趕緊將桌上那數十包金石藥材磨成藥末以肉泥沾著,一一往天虎將軍嘴上喂去。


    何良本以為那天虎將軍定能嗅出解毒藥方,誰知天虎將軍隻是擺頭晃腦,對肉泥均未加理睬,亦不肯乖乖吃下,如此數十種藥材試過一次,竟是毫無結果。


    何良心想,這丹藥房裏用以治傷救急的金石藥材均已取來並無遺漏,隻怕是那鳥獸雖能識得花果藥草,但對於這類金石礦砂卻是難識靈性,莫非這喂毒試藥的法子根本行不通,反而還害了天虎將軍?當下實感沮喪不已。


    何良又對天虎將軍試了幾迴藥,仍是未見成效,隻得再另想辦法,先為那大漢把過脈息,再喂其服下一包清憂散以抑製血氣,而迴頭再看天虎將軍,隻見其早已伏在牆角不住喘息,銳氣盡失,顯是毒性發作極為痛苦,何良心中著急,卻是束手無策。


    眼見天色已黑,何良點了燭台,正要再去瞧天虎將軍時,見著燈火搖曳,突然心生一計,將燭台移至天虎將軍身前,用鐵匙裝了點鉛丹粉便往燭火上燒著,再將那熏臭的烏煙往天虎將軍身上搧去。


    何良見天虎將軍眼神渙散,依舊沒有起色,隨即換過一種藥材,再重新試過,如此試了十餘種藥材,直取到鐵茯苓時,燭火將藥砂燒得焦臭撲鼻,那天虎將軍忽然雙眼一亮,伸長頸子不住嗅來。


    何良一見大喜,驚聲歡唿,但隨即住了口,就怕吵醒那大漢,但立時又想到那大漢早已昏迷,如何能聽得見?當下又忍不住笑了出來。


    原來何良心想那金石藥材並無生息,氣味不如藥草般容易辨得,但若加以焚燒,或能令氣味及藥性更加活現,因此放手一試,當即見效,於是將所有藥材試過一次,果見天虎將軍隻對那鐵茯苓、羊肝石、玉龜膽三者有所迴應,反複試之亦同,這才確信這三者該是解得那丹鳳涎草腐毒的藥方。


    何良稍作思索,那羊肝石可用以去膿消腫,確是治傷良藥,但那鐵茯苓及玉龜膽卻是極為罕見,分屬至陽及至陰,且藥性霸道,隻用於久凍冰雪及體熱不退以致奄奄一息之人,服用者若無法起死迴生,往往立斃當場,因此當下該如何配藥,實是難以抉擇。


    何良躊躇一陣,先取了半匙羊肝石,再取了少許鐵茯苓及玉龜膽的細末,將三者摻入肉泥中,稍作炙烤,喂天虎將軍吃下。


    那天虎將軍亦是頗具靈性,知道此物能解得體內之毒,立時抖了抖身,伸長頸子大口吞下,不一會間,便即闔眼睡去,何良心知此乃藥性發作與那毒性相克,周身為抵禦毒性而耗盡精力,身子定然極為疲憊,此刻正待複元,不容驚擾,唯有靜觀其變。


    等了近一個時辰,那天虎將軍仍是闔眼沉睡未見動靜,何良不覺間也跟著打起盹來,這累了一日,便連燭火滅了亦渾然不知。


    次日一早,天未全明,何良便被天虎將軍的啼聲給叫醒,上前察看,隻見天虎將軍身子仍甚虛弱,無法站起,但雙眼迴神,張嘴討食,顯已脫離險境,逐漸複元,於是又配了些許藥末,混著肉泥喂了幾口,才見那天虎將軍又逐漸睡去。


    何良既試出解藥,心下甚喜,隨即將那大漢的衣袍一掀,見其腹間傷處所在乃為中注要穴,推測這腐毒多半自此沿著足少陰腎經,下連四海、陰穀等要穴而一路通至足底,上沿商曲、神封等要穴進入肺中,再自肺而出,流絡胸中,並與手厥陰心包經相交,自天池、天泉等要穴一路通至掌心,是故心肺兩髒每日毒發,而四肢積毒日漸浮腫潰爛。


    何良為求印證,分別在這大漢足底然穀穴及手指中衝穴上按壓一陣,以銀針刺探,觀察滲血,果見那血色深黑、濃稠惡臭更甚身體其他部位,足證自己所猜無誤,尋思這大漢如今腐毒蔓延全身,且以清憂散抑製血氣時亦令腸胃運作歇緩,故口服湯藥難濟於事,若欲解得此毒,當設法以針帶藥,直接將藥性透過針灸深入心、肺兩髒,先解源頭之毒,再反複施為一步步將周身毒性解清。


    何良憶及從素問閣二樓取來的那本《續命錄》裏有提到火針帶藥之法,取出仔細翻看,果然於第十五章內見到相關記載。


    依那曹秋照於書中所記,其三十歲任職太醫院時,當年任官左副都禦史的邊關大將馬文升駐兵韋州,並於得勝坡一役大退韃靼蠻兵,但其移師迴營途中卻不慎遭韃靼第一神箭手都兒羅以暗箭偷襲射中右胸,而那箭上塗有罕見的斑蛇毒,傷處又無巧不巧便落在右胸的神封穴上,這神封穴乃是肺脈要穴,蛇毒便自此深入肺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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