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胖中年人道:“你若是自作多情,那可就大錯特錯。你可知道馬中立是什麽人?”


    見何良搖頭,白胖中年人嘿然冷笑道:“他是馬季良的兒子,你又知道馬季良是誰?”


    何良歎口氣道:“我管他是誰?他就算是皇帝,也和我扯不上關係吧?”


    白胖中年人尖銳笑道:“你一定要知道他是誰才行!馬季良身為龍圖閣待製,他可是皇太後之兄劉美的女婿,皇太後是誰,你總知道吧?”尚聖皺了下眉頭,想說什麽,終於忍住。


    何良暗中吃驚,表麵卻仍毫不在乎道:“這個嘛,我當然知道。我還知道皇太後廉政清明,天下稱頌,斷然不會讓皇親國戚為非作歹吧?”


    白胖中年人微凜,扭頭向尚聖望過去。尚聖笑容有些古怪,突道:“閣下說的不錯,既然如此,聽歌就好。”


    戚小嬋卻道:“妾身倒還想問這位……先生,為何方才說我對何良沒什麽好意呢?”


    她言語不急不緩,別人指責她也好,詆毀她也罷,看起來都能應對自如,沒有絲毫的不滿。


    白胖中年人道:“你當然知道馬中立並不好惹,可想必也不想和他談心……”


    尚聖一旁道:“方才的馬中立……好像也不錯呢。”他倒是平心而論,畢竟馬中立比起朱大常、羊得意二人要儒雅許多。


    戚小嬋突然咯咯笑道:“我隻以為我身居幽樓,不知世事,沒想到這位尚公子比我還要不懂世事。”


    白胖中年人喝道:“大膽!”他才要再說什麽,尚聖卻是擺手止住,問道:“張姑娘的意思是?”


    戚小嬋道:“朱大常、羊得意開的生意,若沒有馬中立幫忙,怎麽會在京城站得住腳跟?他們三人一起到了這裏,要說不相識,我是不信。朱大常看似豪爽,其實比鐵公雞還要吝嗇,那個羊得意也比朱大常好不到哪裏,這二人知道馬中立來這裏的目的,怎麽會和他爭奪?”


    何良皺眉道:“這麽說,這二人是故意激怒姑娘,讓馬中立有機會挺身救美?”


    尚聖詫異道:“他們真的有這般算計?”


    戚小嬋淡淡道:“這種不入流的算計,我一年總能碰到十來次吧。”


    白胖中年人道:“所以你故意留下何良,看似欣賞,卻不過是想要推搪馬中立。可你定然知道馬中立失算後,必會把怒氣發泄到何良的身上。那你不是欣賞他,而是害了他。”


    戚小嬋微微一笑,卻不言語。尚聖皺起了眉頭,良久才道:“張姑娘,真是這樣嗎?”


    戚小嬋輕撥琴弦,良久才道:“三人成虎事多有,眾口鑠金君自寬。”她輕聲細語,緩撥琴弦,也不分辯。


    尚聖扭頭望向何良道:“何良,你莫名卷入其中,可曾後悔?”


    何良緩緩道:“我隻信當今大宋還有‘天理公道’四字!”


    尚聖一拍桌案,喝道:“說得好,隻憑著‘天理公道’四個字,何良,有事情,自有我來擔當。”他一直表現得不過是個世家子弟,性格柔軟,這時候才多少有點激昂之意。


    白胖中年人忙道:“聖公子,馬季良可是和太後有關係……”


    “那又如何?”尚聖白了他一眼,向戚小嬋道,“張姑娘,你盡管放心彈曲就好。”


    戚小嬋嫣然一笑,玉腕輕舒,隻聽錚錚幾聲響後,輕啟檀口唱道:“隴首雲飛,江邊日晚,煙波滿目憑闌久。一望關河蕭索,千裏清秋,忍凝眸……”


    何良不知道這曲子的來處,尚聖卻知道這詞仍是柳永所做,輕皺眉頭。可戚小嬋音若天籟,發人心思,尚聖再聽了片刻,不悅之色漸去,隻聽著戚小嬋唱道,“杳杳神京,盈盈仙子,別來錦字終難偶。斷雁無憑,冉冉飛下汀洲、思悠悠。”


    驀地心中一痛,想起往事,暗想,詞中雖說一別無書信,生死兩茫茫,可自己和意中人卻不得不分開,再無相見之日。一想到這裏,心中大慟,竟然默默流淚。


    戚小嬋彈唱雙絕,勾起尚聖心傷的往事,何良卻想起了白衣女子,暗想,自己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更不要說什麽鴻雁傳書了。


    隻有白胖中年人皺起眉頭,心道主人久被約束,這次來到這裏,真情流露,抒發心中的鬱悶憂愁也是好事。不過這裏畢竟是煙花之地,要秘密行事,主人也不要沉迷在此才好。


    三人各懷心事,戚小嬋卻已彈到尾聲,漫聲道:“暗想當初,有多少、幽歡佳會;豈知聚散難期,翻成雨恨雲愁。阻追遊,每登山臨水,惹起平生心事,一場消黯,永日無言,卻下層樓!”


    戚小嬋唱罷,玉腕一翻,輕劃琴弦,曲終歌罷,餘韻不絕。她隻是望著那束眼兒媚,輕聲道:“憐兒,送客。”說罷起身離去,何良三人沉默片刻,這才互望一眼,看到彼此眼中都滿是深意。


    尚聖歎道:“若非今日,真不知道世上還有這般曲調。”


    白胖中年人道:“聖公子,已過了午時,要迴轉了。不然小娘娘隻怕也要急了。”


    尚聖出了閣樓,這才注意到時候不早了,倒有些焦急,說道:“你怎麽不早些對我說?這下糟了。”說罷和那白胖中年人急急向竹歌樓外行去,等到了樓外,尚聖對何良道:“何良,我記得你了。下次再來找你。”


    何良心道,這人倒是現用現交,到現在連閣下的稱唿都省了。不過見尚聖的確有些焦灼之意,問道:“其實兄台不過是來聽聽琴,算不了什麽錯事,令堂理應不會怪責。”


    尚聖苦笑轉身,卻又止步。不是對何良還有交情,而是前方街道上已站了十數個人,為首一人,正是馬中立!


    尚聖用手壓住了氈帽,問道:“這個馬中立想做什麽?難道真的無法無天,想攔截我們?”


    白胖中年人額頭冒汗道:“聖公子,我們換條路走。”


    尚聖怒道:“他算什麽東西,竟敢讓我讓路?何良,你不是袁少廷的兄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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