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小嬋朝那住持老和尚合十迴拜,想不到深積在心底多年的仇怨,突然在一念之間全給拋下,此刻迴想,以往的悲憤執著亦真亦假,十多年的時光也轉眼幻滅,頓時間百感交集,晨風吹來,臉上一冰,這才發現自己竟已是淚流滿麵。


    袁少廷忙將嚴嵩父子倆托起,讓兩名和尚給扶進禪寺,隨即握住戚小嬋的手,激動說道:“小師妹,多謝你的不殺之恩。”


    戚小嬋應了一聲,擦幹眼淚,跟著問道:“大師兄,那你今後有何打算?”


    袁少廷輕歎道:“看來這和尚是做不成了。”想了一下,繼續說道:“當年我們到西疆要去救你們兩家人,曾聽當地人說過,再往西邊一直走,有座像海一樣大的青色大湖,那邊的牛羊比人還多,天比海還要藍,我想帶著爹娘和爺爺一起到那去避居。”


    戚小嬋眼睛一亮,說道:“世上真有這樣的地方?”


    袁少廷點頭迴道:“不錯,若是你親眼見了,也定會喜歡的很。”


    袁少廷直望著戚小嬋,眼神裏滿是柔情,戚小嬋看來也是一副期待模樣,何良見了兩人神情,心想這兩人自幼一塊長大,感情甚篤,若真有男女曖昧那也是人之常情,況且兩家世仇已然化解,兩人之間可說再無顧慮,何良越想越覺不妙,就怕戚小嬋真說要跟袁少廷去那什麽青色大湖,不禁又開始擔憂了起來。


    何良滿懷不安,胡思亂想,忽聽得戚小嬋說道:“喂,你發什麽呆?咱們不是說好了,要一起去玩遍天下,那還不快走?”


    何良一愣,手心一暖,已被戚小嬋給牽著離開,這可是兩人相識以來頭一遭,她選擇了和自己一塊走,卻留下袁少廷呆在原地。


    ————————————


    暮春時節,鶯懶燕忙,穿梭如織。暖風輕狂,起纖柔花柳,嬉遊天地。


    這時突然傳來嘡嘡的幾聲鑼響,驚起幾隻樹蔭中的鳥兒,破了春的慵懶。那顛狂的柳絮也似被驚醒幽夢,輕飄飄地落在溪水中,逐落花而去。


    那溪水旁有幾株大槐樹,槐樹下放著張木桌,桌前站著幾人,京城禁軍的打扮,左臉頰上均刺著“驍武”二字。那幾人雖在打著鑼,神情卻有些漫不經心。


    幾人前麵插著兩杆大旗,一麵旗上刺著“招募”,另一麵繡著“義勇”二字,原來這些人是在選拔禁軍。


    大旗旁擺放著兩個木人,顯然是選拔兵士時比較身材所用。桌後坐著一人,正伏案唿唿大睡,聽到鑼聲,起身打個哈欠,伸個懶腰。


    他伏案而眠時倒看不出什麽,但一伸腰,才發現此人肩寬背厚,虯髯滿麵,端是威武。那人看了眼桌案上的名冊,皺了下眉頭,說道:“怎麽還是這幾個人?兄弟們,加把力氣,再招十來個,就可以迴去了。”


    有一瘦子應道:“指揮使,百姓好像都不願意來,再招十來人,說來容易,做起來難呀。”


    虯髯那人又打個哈欠道:“盡力而為吧。”


    一禿頭問道:“郭大人,為何不去廂軍選拔,卻要從這裏的百姓中挑選呢?”


    虯髯道:“老子本來要在這裏的廂軍中挑些人迴去補充驍武軍,好好培養,不讓那些雜碎看輕了。可這裏的知州吝嗇得很,給我送來的廂軍都是歪瓜劣棗,奸懶饞滑,還不如我自己挑選來得實在。”


    先前那瘦子突然眼前一亮,說道:“來人了。”


    虯髯忙抬頭望去,見小溪那頭過來一人,笑道:“看來功夫不負有心人,這小子個頭不錯,是塊料子,快把他帶過來。”


    那人正蹚過溪水,本來要從這些人旁邊繞路而過,沒想到才到了對岸,就見幾個禁軍如狼似虎般衝過來,嚇了一跳道:“各位官大哥,在下可沒有犯事兒。”那人身材高挑,頗為年輕俊朗,微笑的時候,如和煦春風。


    幾個禁軍抓住了來人,笑道:“誰也沒有說你是劫匪。小兄弟,當兵嗎?”


    那人聽到“當兵”二字,嚇了一跳,斜睨到不遠處招募的旗幟,更是臉色突變。


    虯髯已站出來,重重一拍那人的肩頭,喝道:“小子,我看你骨骼清奇,萬中無一,就是個當兵材料。你我很是投緣,這樣吧,本來別人來當兵,總要經過層層選拔,要入禁軍,更是要從廂軍中選拔,如今我關照你,你就不用考了,隻要迴家收拾下行李,我就帶你入京。以後吃香的、喝辣的,榮華富貴享受不盡。你能從尋常百姓一舉直入禁軍,可真是祖墳上冒青煙了。咦……你眼睛怎麽了?”


    虯髯方才遠遠見到來人身材高瘦,比起參照的木人還高出幾分,心中已有幾分歡喜,可見那人雖長得不錯,雙眼卻是對子,就像一幅壯麗的山水圖上畫了泡牛糞,未免美中不足。


    來人咳嗽連連,心道這哪裏是招兵,簡直像是土匪拉人入夥的說辭,自己怎麽這麽不幸,就撞在這些人的手上?


    “這位軍爺,在下身子瘦弱,還有病在身,隻怕要枉費你的好意了。”


    “瘦怕什麽?多吃點就胖了。病怕什麽?吃點藥就好了。來人呀,快快將他的名字登記在冊。”虯髯倒是饑不擇食。


    禿子已問道:“姓名?”


    那人隨口道:“何良。”


    禿子點頭道:“好名字。鄉籍?不用問了,這裏是汾州西和縣,你肯定是這裏人了。”他大筆一揮,在名冊上寫下了何良的名字。何良醒悟過來,慌忙一把抓住了禿子的筆,叫道:“官大哥,你搞錯了,我不參軍。”


    虯髯麵色一沉,威脅道:“名冊都已寫上你的名字,白紙黑字,還能劃去不成?你可是瞧不起我郭某嗎?”


    何良對眼泛白,忙道:“官爺,在下哪敢呢?隻是在下上有八十歲的高堂需要奉養……怎能輕易離開家鄉呢?”


    虯髯上下打量著何良,“你貴庚呀?”


    何良道:“不到二十。”


    虯髯冷笑道:“你二十不到,你爹娘就八十了,他們六十多才生下你,真可謂老當益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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