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七位蒙麵人帶著閻王幫眾一路趕到永定門前,此時城門上下守軍不知何故竟是零零落落,至多不過一百餘人,但那守門軍官方才已接獲通報,知道眼前這些惡煞皆是欽命死囚,說什麽也不能讓眾人脫逃出城,因此趕緊要崗上弓兵整隊待命,對準眼前人犯,隻待自己一聲令下,便要眾箭齊發,不論死活一舉拿下。


    在場幫眾既已脫身來到此處,隻差這百來步便能出城,即便讓大隊弓兵用箭指著,又怎能在此屈服不前?


    趙七海正要帶頭一鼓作氣衝上,忽聽得身後有異,一台馬車隨即自身後疾馳上前,那駕車者身穿灰褐罩袍,長袍過膝,將身子包得密不通風。


    趙七海尚看不清其麵容,隻見那馬車在距著城門約七、八十步處停下,車帳一掀,露出滿車的機關箭筒,箭頭正對著城門崗塔上。


    那城牆上的守門軍官見得情勢不對,稍有猶豫,便見那駕車者點燃箭筒引信,隨即數十道火光伴隨“咻咻”聲連發而至。


    崗塔上滿隊弓兵見得整車火箭猶如流星般射來,趕緊紛紛往城垛後頭一避,豈料那數十發火箭卻是對著塔頂上射去。


    每支箭身上綁著一小袋火油,射中塔頂外牆後,火油立時破袋而出,隨著火花四濺至箭崗上,頓時燙得滿隊弓兵哇哇跳腳,急著想滅掉身上火苗,人人自危亂成一團。


    在場眾人見得那箭崗上一陣慌忙混亂的模樣,都是轟然叫好,而趙七海瞧這火油箭陣手法熟悉,乃是以往幫內與官兵對陣時所常用,正奇怪前頭那駕車者為誰,隻見此人正好迴過頭來。


    趙七海一見麵容,登時大驚呆立,此人不是別人,竟便是那原以為早被徐階給害死的毛應忠!


    趙七海再細看那前頭駕車者,確是毛應忠無誤,一時間滿是錯愕,迴頭看了其餘幫眾,原來大夥也已瞧見毛應忠,人人均是麵麵相覷說不出話。


    本以為依楊秀所說,那毛應忠前往正氣崗大寨庫房後,便慘遭徐階手下奪財害命,誰也沒料到毛應忠非但沒死,更一現身便替眾人打通活路,想來那七名身手不凡的蒙麵人亦是毛應忠所找來之援手。


    毛應忠知道眾人定有諸多疑惑,但此時城崗上弓兵亂成一團,正是闖出城門最佳時機,當即大喊道:“各位弟兄,餘話慢些再說,咱們先趁機出城,再慢便來不及啦!”


    趙七海聞言立時迴神,大聲稱是,隨即吆喝眾人一同衝出城門、寧死不退。


    而崗塔上的弓兵此刻忙著滅火,無暇放箭,那永定門下幾十名守門官兵猛見得這一大幫兇神惡煞個個獅吼虎嘯直闖城門,全以性命相搏,那些官兵直嚇得腦袋發涼,當下又哪敢真的全力抵擋?僅是裝模作樣跟著叫嚷幾聲,邊打邊退,趁亂便讓眾人一鼓作氣闖出了城門。


    眾官兵城門失守,卻也不敢明著出城追人,僅是在城門外頭大聲叫囂,作勢集結追來,而那守門軍官就怕被怪罪失職,趕緊拉來幾個弓兵,下令對著城外眾人放箭,能射殺幾個便算幾個,耳聽得風聲颼颼,那流箭接連飛向城外,登時便有三名幫眾毫無防備中箭倒地。


    眾人見狀大驚,就怕再有亂箭射來,一名蒙麵人當即迴身取箭張弓,透勁往城門上頭連射兩箭,一箭正中一名弓兵肩膀,另一箭更不偏不倚將那守門軍官的盔帽給射落。


    那軍官哪曾見過如此神箭絕技,嚇得差點摔下崗塔,其餘弓兵見狀,更是嚇得連箭也不敢再放,群豪見得那些官兵如此窩囊,紛紛大笑叫好,趕緊再扶著受傷幫眾跟上。


    毛應忠獨駕馬車趕在眾人前頭,隨即在一處大院前停下,那大院門口正對著漕運河,河岸上已停了八艘搭艙客船。


    幾個船夫遠遠見得眾人現身,當即解繩跳上船頭,顯是整備待發,一幹幫眾猜想是要自水路逃脫,正要陸續趕至船邊,卻不料那八艘客船竟是突然先後離岸,轉眼走得半條船也不剩。


    眾人登時愣在原地,正不知所措間,卻見毛應忠和幾個蒙麵人指揮眾人進入大院宅內一避。


    眾人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那八艘客船乃是調虎離山之用,要騙得後頭追來的官兵上當,眾人不敢稍有耽擱,立時一窩蜂湧進那大宅前庭內,毛應忠隨即脫下外袍丟入宅內,露出一身官兵衣甲,再要人閂緊大門,自已則獨留在那大宅外頭。


    宅內眾人耳聽得官兵之聲自遠方傳來,無不貼牆而靠,屏息噤聲,連口大氣也不敢多喘,就怕一個不當心終究被官兵識破,不一會兒那官兵之聲已來到近處,便聽得其中一名帶頭軍官大聲問道:“怎麽?那些燕賊人呢?”


    跟著一人迴道:“在那兒!都坐船逃啦!”迴話者正是假扮成官兵的毛應忠。


    那帶頭軍官聞言急道:“他媽的!那還不快追?”隨即便聽得一陣唰唰水聲及罵聲不斷,想是那帶頭軍官真以為眾人已乘船而逃,但河岸邊卻是一條船也不剩,說不得隻得令追來的大批官兵全數下水去追。


    但那漕運河深及胸頸,那八艘客船已離岸甚遠,那些官兵就算水性再好又怎可能追得上,遠處跟著又傳來不少咳水叫苦之聲。


    一幹幫眾想著那些官兵吞下滿腹髒水追著空船的模樣,若非此刻不得現身,定要攀上牆頭親眼看看這副好笑情狀,當下隻得捧腹強忍笑意不敢出聲,而大夥方才的緊張之情也隨之漸散。


    過得好一陣,那大院牆外漸無動靜,跟著腳步聲近,一人從外頭輕拍大門說道:“好,官兵都走遠啦!”來者正是毛應忠。


    大門一開,隻見那毛應忠胡子頭發全濕,軍甲上頭還沾著不少汙泥青苔,全身瀝水,顯是剛從河裏爬上岸來。


    眾人見狀,想不到毛應忠這場戲為求十足逼真,竟真的同那些官兵一起跳到運河裏頭胡追一陣,均不禁啞然失笑,而毛應忠低頭看了自己滿身狼狽,亦是忍不住搖頭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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