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後來又哭又笑,眾人均不知是該心酸,又或是該為趙七海在臨死前能了無牽掛而感到高興。


    戚小嬋聽得趙七海臨死前坦然無憾,反觀自己卻仍有許多心願未了,那父親遭陷害入罪終究沒能獲平反,滿門老小含冤斷魂的血債也未償。


    而這些年來執意於報仇雪恨,原想等報仇一事了結後,定要走遍全天下的名山大川四處遊曆、逍遙度日,但怎料得轉眼間便要赴死,徒留一堆遺憾與不舍。


    想不到死後竟還要背負著罵名,一時間既不甘心又是悔恨,不禁難過得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戚小嬋個性原本開朗直率,又是堅強過人,極少在旁人麵前大哭,但這段日子來實在是連受委屈,難以自製,所哭掉的眼淚隻怕比自小到大哭掉的還多。


    何良心念一動,便向那獄卒說道,想將自己帶來的那張琴給借到牢房裏頭,那獄卒起先頗感為難,但禁不住何良連連請求,那杜三保又在一旁嚷嚷,威脅若是不依便要向楊秀告狀。


    那獄卒猶豫一陣,終於還是答應了何良,迴頭將紫弦琴給取來,送入何良牢房內。


    何良盤坐牆角,借著燈台微光,歎氣深思一陣,跟著撫琴弄弦彈起曲來。


    那曲調輕快柔美,餘音流轉迴蕩,時有曲外弦音穿插其中,一段比一段更為清亮高亢,聽來猶如百鳥和鳴,盤旋之際越飛越高,終至沒入雲霄。


    而那琴音入心,直令在場眾人心曠神怡,一時間忘卻了方才的那陣苦悶,半刻過後,一曲彈畢,戚小嬋連說好聽,便急著問道這是什麽曲子。


    何良迴道:“這首曲子叫做《鳳凰台》,說的是蕭史和弄玉兩人的故事。”


    何良見戚小嬋一臉茫然,顯是從未聽過這故事,於是跟著說道:“古代秦國有一位君王秦穆公,他有個女兒名叫弄玉,那弄玉雖然貴為王女,但是不喜禮教,經常莽撞闖禍,一天到晚打傷宮裏的侍衛,還拿刀趕跑了許多前來提親的達官貴族,讓秦穆公非常頭疼。


    不過弄玉有個長處,那就是擅於吹 簫,吹得比宮裏的那些樂官都還好,每迴吹奏,總能吸引附近的鳥雀前來逗留。”


    戚小嬋打岔問道:“這弄玉真了不起,既會使刀,又會吹 簫,就不知容貌生得如何?”


    何良頓了一下,迴道:“嗯,聽說這弄玉生得花容月貌,我曾在書上見過畫像,容貌便與你差不多。”


    戚小嬋一聽,這不正說自己也是生得花容月貌?立即心花怒放,詰詰笑道:“真的?那好,你繼續說下去。”


    何良點頭繼續說道:“嗯,有天弄玉又獨自在宮裏吹 簫,忽然聽到有一陣簫聲從宮外合奏,那簫聲之美,簡直與弄玉不相上下,因此弄玉便要秦穆公趕緊去將那吹奏之人給找來。


    秦穆公派人到宮外去找,循著簫聲,終於在好幾座山之外的一處深穀中找到那人,並將他請到宮裏,原來那人是位男子,名叫蕭史。”


    戚小嬋再打岔說道:“這個蕭史竟然能將簫聲傳到好幾座山之外,看來也是個內家高手,那一定是長得高頭大馬了?”


    何良一聽,想戚小嬋自幼尚武,竟連這等傳說故事也要牽扯上武學,不禁暗暗好笑,隨即正色迴道:“嗯,聽說這蕭史外貌還算斯文,我在書上也見過畫像,長相便與我差不多。”


    戚小嬋奇道:“長相和你差不多?那武功應當普通至極。


    那後來呢?”


    何良應了一聲,接著說道:“嗯,秦穆公將蕭史請到宮裏後,便要蕭史與弄玉當場合奏一曲,沒想到竟然引來一群鳳凰停留,秦穆公非常開心,便說這弄玉自幼愛胡鬧,對前來提親的人一律不理睬,唯獨拜服在蕭史的簫聲之下,隻怕天下間再無第二人能與弄玉相配,因此要蕭史無論如何都要答應與弄玉成親。”


    那蕭史和弄玉的故事出自《列仙傳》裏,也是那“乘龍快婿”的故事由來,何良有意逗得戚小嬋開心,便刻意加油添醋,把這故事給說得滑稽些。


    戚小嬋這才聽出何良乃是將那蕭史和弄玉比作兩人,不禁噗哧笑道:“我說定是那蕭史臉皮厚,死纏著弄玉不肯罷休,拿刀子也趕不跑,秦穆公別無他法,隻好勉強讓蕭史入贅。”


    何良亦是啞然失笑,跟著繼續說道:“後來那秦穆公為兩人在宮中建了一座鳳凰台,讓那些聽聞兩人簫聲而來的鳳凰可以棲身在上頭,隻是那鳳凰越聚越多,又不肯離去,弄得宮裏到處都是羽毛髒物,那百官不堪其擾,無法好好處理國事,便聯合起來譴責蕭史和弄玉的不是,秦穆公無可奈何,隻能下令將蕭史給趕出宮外,再也不讓兩人見麵。”


    何良自方才聽得趙七海訴說其與那翠香姑娘之間的事,心中便大有所感,自己多次都想對戚小嬋吐露情意,但總是卻步而止,眼看明日就要赴死,自己實不願抱憾而終。


    當下決定要鼓足勇氣說個明白,不論戚小嬋如何響應,自己總算是了結一件心頭大事,是以才特意說了這個故事,想藉此將心意傳達給戚小嬋,於是深吸口氣,接著說道:“蕭史知道這一走便再也見不到弄玉,臨走前便問弄玉,是否願意舍棄一切,跟著自己到鄉下隱居,兩人做一對老實夫妻,從此逍遙快活,再無煩惱牽掛?”


    何良說到此處,心想今生或許便隻剩這麽一次機會,於是硬著頭皮將燈台拿起,往兩人之間一照,注視著戚小嬋,默默等待其迴應。


    戚小嬋即便心思單純,但這段日子來與何良朝夕相處,又如何聽不出何良話中的意涵?隻是此刻身陷牢獄,明日便要赴死,想得再多又有何用,因此隨口歎道:“我說…那弄玉縱使願意跟著蕭史離去,但宮中守衛這麽森嚴,又怎能說走便走?這輩子怕是離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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