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天已半明,那小樓前和山丘上的布守人馬漸漸清晰可辨,隻是這麽一來,自己和戚小嬋藏身山溝內,不久後天色全明,行蹤也隨時要被人發覺,不禁暗暗擔憂起來。


    兩人正思慮間,忽聽得左首小丘上傳來唿哨示警,兩人順著那官兵所指方向看去,隻見那大路上漫著濃濃晨霧,雖不過近百步遠,卻是什麽也瞧不清,想來是那官兵所處地勢較高,才能瞧見那大霧另頭的動靜。


    此役帶頭的是個身子肥碩的軍官,那胖軍官一聽得示警,即命四名小兵先去探個究竟,那四名小兵各騎一馬,不一會兒便進到大霧中,過得一陣,一匹馬兒獨自打大霧裏奔了迴來,背上無人,其餘人馬亦是不知所蹤,但見那馬兒不住在小樓前來迴打轉,左扭右擺,低聲嘶鳴,行止甚是怪異。


    一名小兵上前要將那馬兒給拉住,誰知才剛走近,忽聽得“咚咚”之聲,四顆圓瓜大的事物自馬背上一隻布袋裏滾了出來,那小兵嚇得怪叫一聲,眾人這才瞧清,那地上滾著的,竟是四顆血淋淋的腦袋瓜!那頭顱滾過之處,鮮血腦漿四散流溢,那馬兒定是方才受了驚嚇,才會顯得如此慌張。


    何良和戚小嬋方才見那馬兒奔迴小樓,當時匆匆一瞥,並未察覺馬背上有異,此刻一見,雖相距幾十步外,仍是看得亟欲作嘔,心知這等無聲無息間便殘忍奪命的手法,定是夏侯青所為。


    那胖軍官見得慘狀,登時嚇傻在地,迴過神來,連忙命人擊鼓示警,耳聽得鼓聲大作,那小樓前及兩側山丘上立時站滿官兵,猶如蜂蟻群湧,個個整裝戒備。


    不一會兒,那小樓裏一男一女並行走出,男的黑衫戴花,女的大紅披紗,均作婚嫁打扮,正是嚴子宣及沈紅煙,何良定睛細看,隻見沈紅煙雖身穿大紅嫁衣,一派珠光玉氣,但嘴上遭布巾纏綁,無法言語,而雙眼殷紅泛腫,不知已流幹多少眼淚,雙手亦被反綁身後,由嚴子宣強押而行,這等可憐模樣卻哪裏像個待嫁之人?


    沈紅煙昔日的傾城風采如今竟落得如此狼狽不堪,這幾日實不知已吃上多少委屈苦頭,何良不敢再細想下去,隻盼能早一步將其母女倆平安救出,而戚小嬋看到此處,更是氣得按耐不住,若非何良在一旁緊緊拉勸,早就揮起雙刀與眾人拚個你死我活。


    嚴子宣一見到地上那四顆血淋淋的頭顱,不禁全身一顫,臉色慘白,淡淡問道:“詹頭領,那魔頭人呢?”


    那胖軍官神色慌張,上前迴道:“是,那…那逆賊,便在前頭路上。”


    嚴子宣放眼看去,隻見前方一片蒙蒙大霧,卻是什麽也瞧不見,接著問道:“那我師父他們人呢?”


    那胖軍官迴道:“迴…迴公子,我已派人前去打探,但至今還沒有陸先生他們的消息。”


    嚴子宣又驚又怒,喝道:“哼!要你們有何用?連這點小事也辦不好,如今那魔頭找上門了,就憑你們哪對付得了他?”


    那胖軍官繼續說道:“公子息怒,那逆賊再厲害,終究也隻是個血肉之軀,我這便下令放箭,咱們上百個人手,瞧他怎麽個死法。”


    嚴子宣一聽,這才臉色稍緩,點頭說道:“那還不快去?”沈紅煙原本失神落魄,一聽得那胖軍官命人布陣放箭,立即迴過神來,不住搖頭出聲,眼神中盡是哀求之意,嚴子宣卻僅是冷冷說道:“紅煙,這魔頭既然敢來,早該有必死的打算,你我就要成了夫妻,這人的死活,又與我們何幹?”說著將頭別過,對沈紅煙的哀求視而不見。


    何良和戚小嬋耳聽得戰鼓聲咚咚作響,卻也隻能待在山溝裏幹著急,苦無對策,隻見那滿山滿穀上百名官兵取箭張弓,作勢欲射,此次雖僅對付夏侯青一人,陣仗卻似與大軍相峙一般,那戰鼓聲響了一陣,突然同時打住,接著空中傳來颼颼破風之聲,滿天亂箭猶如暴雨一般,齊往大霧裏射去。


    亂箭之中,隻聽那大霧裏接連傳來馬兒慘嘶之聲,想來那馬兒此刻已成一團肉泥,卻不知夏侯青又待如何?沈紅煙聞聲心頭一震,雙腿立時發軟跪倒,嚴子宣卻是麵露微笑,頗有欣喜之情,想那夏侯青本事再高,單憑一人之力,又怎可能抵擋這數百發亂箭,今日注定要命喪於此。


    眾人又朝大霧裏連射一陣,那胖軍官見前方已無聲息,猜想夏侯青已然斃命,即命眾人停止放箭,再要陣中一名小兵先至前方一探虛實。


    那小兵快馬前去,不一會兒,便自大霧裏騎了迴來,後方則另拖著一人而行,沈紅煙遠遠見那被拖行之人身上插滿亂箭,顯已氣絕身亡,登時悲唿一聲,氣血一湧,差點便要暈去。


    那小兵在樓前停了馬,嚴子宣強拉沈紅煙上前,冷笑道:“紅煙,你不是直嚷著要見你的青哥?來,這便讓你見見。”沈紅煙則是淚眼盈盈,直搖著頭,實不知究竟該不該上前相見。


    兩人正拉扯間,嚴子宣已來到那屍首身前,笑著上前一看,突然臉上一僵,隻見那人沒了頭顱,屍身插滿無數亂箭,早已血肉模糊,但身上穿著的分明是官兵服飾,卻哪裏是夏侯青?當下又是滿臉慘白,氣得說不出話,那帶著屍首迴來的小兵這才小聲擠出一句:“稟…稟告公子,前頭隻剩下這具死屍,那逆賊…已不見人影,想是給逃了…”


    嚴子宣聞言,呆望著那具屍首,喃喃念道:“逃了?他真的逃了?”不知是因沒能將夏侯青殺死而懊惱,或是因夏侯青已逃離此處而感到慶幸。


    忽聽得風中傳來冷冷一聲:“放屁!”接著說道:“老子橫行江湖二十多年,從未不戰而降,豈有逃走之理?”正是夏侯青的聲音,那聲音聽來陰寒冷峻,雖不見高亢,卻能迴蕩穀間,似遠若近,著實詭奇難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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