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此,不敢再想下去,剛一轉身,卻正好與戚小嬋麵麵相對,戚小嬋此時早已睡沉,何良原害怕戚小嬋突然醒來,因此不敢直視,但那月光自窗外映入,正巧照在戚小嬋醺紅的雙頰上,讓那原本便清秀可人的一張小臉更顯俏麗,何良這一定睛,腦袋一空,不禁看得呆了。


    何良正呆看間,忽聽得屋外傳來驚天一吼,那唿嘯聲似熊若虎,又似春雷乍響,在山穀間迴繞不止,難分遠近,何良嚇得從席子上跳起,暗道:“莫非這島上還藏有猛獸?”


    何良正驚慌間,戚小嬋早已起身,倏地抽刀向屋外奔去,何良這才迴過神來,將外袍披上,亦趕出去看個究竟。


    何良剛出得門外,便聽見遠方傳來兵刃交擊之聲,那另一頭的小屋前隱有幾個人影斑駁竄動,人影中又夾雜著連聲唿喝,聽那怒罵之聲卻是出自夏侯青,難道竟是對頭找上門來了?


    何良快步來到那小屋近處,見戚小嬋呆立原地,正覺奇怪,順其目光看去,亦是當場嚇住,隻見夏侯青一人快影如風,在那石像陣中伏低竄高,連使單刀,對著那七座人形石像劈砍削刺,刀鋒過處,星火四濺,猛一看去似是以一敵七,卻原來自始至終都隻有夏侯青一人,想來方才那驚天一吼亦是夏侯青所發,此人非但刀法了得,內勁亦渾厚絕頂,實非常人能及。


    何良正看傻間,忽見夏侯青猛一迴頭,朝自己和戚小嬋惡狠瞪來,目光如火,大罵道:“呸!你這賤婦,竟還帶了個幫手來,老子怕你不成?”身形一閃,刀光便至,竟是將自己和戚小嬋認作了別人。


    夏侯青出刀如電,氣勢如雷,戚小嬋一時震懾,竟是半分也動彈不得。忽聽得一聲急喚:“青哥!”夏侯青聞聲一僵,那刀鋒距著戚小嬋頸子不過數寸,硬生生凝在半空,正是沈紅煙及時將夏侯青喚住。


    何良見戚小嬋嚇得呆住不動,趕緊輕輕拉其衣袖,一齊向後退開,免得夏侯青又突然發狂,閃避不及。戚小嬋見夏侯青仍作揮刀之勢,臉上怒目直瞪,炯炯有神,但身子卻猶如石像般僵在原地,模樣極是詭異,正猶豫是否要出聲叫喚,忽聽得琴音幽幽傳來,正是沈紅煙坐在屋前默默彈起紫弦琴來。


    沈紅煙此刻所彈乃是一曲《瀟湘水雲》,曲調平靜恬淡,輕柔婉約,而琴音流轉間,隻見夏侯青身子微晃幾下,眼皮漸闔,臉上猙獰之色也漸漸淡去,跟著手臂緩緩垂下,肩背微駝,唿吸深沉,便像是熟睡一般,但手中始終緊握單刀,何良和戚小嬋則是看得心驚膽跳,連大氣也不敢多喘,半刻之後,一曲彈畢,夏侯青這才雙眼一開,站直身子,眼珠子轉了幾轉,總算清醒迴神。


    夏侯青見得何良及戚小嬋一臉驚恐,再看看手中單刀,便知自己差點闖下大禍,轉頭望向沈紅煙,歎道:“紅煙,我又…唉!”稍作沉思,走向何良,將單刀遞到何良手上,接著右手平舉,竟說道:“小子,你將我這手也砍了吧!”


    何良聞言大驚,不知夏侯青何出此言,支吾一陣,不敢稍動,隨即聽得沈紅煙上前柔聲勸道:“青哥,你這又是何苦?”


    夏侯青搖頭迴道:“我這毛病是治不好了,終有一日會害了你,到時我便是以命相賠,也已無法挽迴,倒不如一刀將手給砍了,免留後患。”轉頭再對何良斥道:“小子!你還在磨蹭什麽?我的話你也敢不聽?”


    何良將單刀拿在手上,微作顫抖,當下砍也不是,不砍也不是,不知該如何是好,戚小嬋在一旁見了,生怕何良一時胡塗,迫於夏侯青的威逼,真將其右手給砍下,趕緊先將單刀奪走,說道:“夏侯大哥,你這麽說可不對了,你若連右手也沒了,真成了廢人一個,難道要紅煙姐姐照料你一輩子?更何況你的仇家這麽多,哪天仇家要是真找上門,你半點武功也使不出,又要怎麽保護紅煙姐姐和小孩兒?”


    夏侯青聞言登時語塞,低頭靜默一陣,胸口不住起伏,突然仰頭長嘯一聲,倏地拔足飛躍至山壁上,身形宛若殘影,轉眼飄忽而去,隻餘嘯聲迴蕩山穀,聲音中充滿了無盡的怒意及悔恨,令人既是驚愕,又是不舍。


    戚小嬋見夏侯青飛奔離去,一想到自己方才差點身首異處,此時仍是心有餘悸,趕緊上前問道:“紅煙姐姐,夏侯大哥他…方才是怎麽迴事?”


    沈紅煙迴到屋內坐定,這才歎道:“青哥他…得的是一種怪病,每當他惡夢纏身,便會分不清何者為真,不由自主發起狂來,直到夢醒為止,這十幾年來皆是如此,少有間斷。”


    戚小嬋一聽,直感背脊發涼,方才見夏侯青敵我不分,被惡夢苦苦糾纏,想來發作時定是極為難受,而夏侯青這十幾年來皆飽受此怪病折磨,若換作是常人,隻怕早已癲狂發瘋,戚小嬋越想越覺得不忍,於是問道:“夏侯大哥是怎麽得上這怪病的?難道沒有得醫?”


    沈紅煙迴道:“青哥他這一生殺人無數,且個性有仇必報,因此四處與人結怨,縱使自己武功已是天下絕頂,仍得要日夜提防仇家,不敢有絲毫鬆懈,連夢裏也不得安穩,才會得了這怪病。他這十多年來,看遍天下名醫,始終無法治好,因此每到夜裏,總是不敢輕易入睡,生怕自己又被惡夢纏身,不得安寧,後來他在西域找到了這張紫弦琴,又有我在夜裏為他彈曲,他才漸漸能夠安穩入睡。隻不過這一年多來,青哥的狂病雖然發作得較往常少了,卻終究沒能治好,想來幾天前在渡頭上大開殺戒,又令他殺心大起,這便發作起來。”


    戚小嬋心想這夏侯青武功雖高,可謂天下無雙,卻也和普通人一樣要受這情仇病痛的折磨,不禁同情起來,見一旁的何良自方才起便默不作聲,於是推了一把,問道:“喂,你平常不是鬼主意最多,怎麽這迴倒像個啞巴?咱們總得幫紅煙姐姐想想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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