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簡直是注定了。


    不論李動如何掙紮,也無法脫逃,唯有眼睜睜看著那把雪亮刀鋒化作驚鴻,無情斬下。


    落在水上可以斷水、落在石上可以碎石、落在腕上自然可以削腕。


    整顆心,瞬間薄涼。


    然後就在刀口要割透腕骨的刹那,“砰”的一聲,屋簷猝然破裂了,一條鎖鏈將空間褶皺貫穿,鏈條的前端是一把漆黑的銅斧飛旋。


    旋轉的斧頭看似不快,卻能搶在橫刀削腕前,將其劈截成兩半。


    但見裂折的斷刀向後螺旋翻飛,毫不留情地向莊世昌襲馳而來,好在他眼疾頭快,向旁一閃,隻被摩擦出幾滴血花來。


    全場立刻驀然,滿屋子「燭龍幫」子弟大氣都不敢喘,連連將手往腰間探,刀柄於掌心緊攥。


    蔣安更是心緒難安,把手中那截斷刀丟開,撲身在莊世昌麵前跪下來,求饒道:“小的該死,小的該死!”


    莊世昌卻連白眼都沒有空向他瞟,並攏雙指,抹在滴血的麵頰上,跟著舉起頭腦,順著鎖鏈的延展朝屋簷看仰,旋即見到一個壯漢屹立在破口中央,正以極漠的瞳眸高屋建瓴地俯望。


    麵對那雙目光,骨子裏有狂妄的莊世昌也難抑悸動和驚慌,自然是因為認出此人正是張疏凡手下最得力的幹將。


    保下一臂的李動也腦袋高揚,逆著刺目的陽光,分辨此人的麵貌;繼而渾身一跳,陡然發現其正是當初領自己去孔雀台的壯漢,名字好像叫什麽戚、戚……


    戚風池!


    李動簡直激動得想要拍掌。


    屋簷上的戚風池淡漠道:“這人畢竟是「義氣幫」堂主,哪怕是一片指甲蓋,我都勸莊幫主莫要輕舉妄動才好。”


    莊世昌第二次在子弟麵前向人賠笑,連連解釋:“誤會了,誤會了,我隻是和李老弟開玩笑。”


    “我來的雖然不早,可前因後果還是聽到,莊幫主不必同我打哈哈,直截了當,要買下西鎮港,李堂主還差多少?”戚風池很厭倦同別人圈圈繞繞。


    聞聽此言的莊世昌眼睛一亮,心思急轉後,往上抬高了價:“六百兩。”


    戚風池也不向李動聞訊一二,抽拔鎖鏈,那柄平貼在李動顴骨旁的黑斧已然在空中如蛇縮繞,眨眼功夫,蹤跡便全消。


    空出來的雙手往懷裏伸放,旋即悠悠然然地掏出一疊銀票,用津液在右手拇食二指舔動幾下,然後幹脆利落地從中取出六張。


    指尖一甩,銀票也不作天女散花,而是整整齊齊地攏於一處,不偏不倚地飄落在莊世昌的正前方。


    像蔣安這樣的文士,根本看不出手法上的精妙,而「燭龍幫」眾子弟裏,也頂多隻有三五個人被震懾了,喉頭隨著莊世昌一起滾顫了好幾下,不得不承認自己完全比不了。


    好在我不必同他動手!


    一念及此,莊世昌倒是也能從臉龐裏綻放出愉悅的笑。


    心頭沒有了顧礙後,他極其輕快地將麵前銀票往掌心放,隨後起身行至李動邊上,拍了拍對方已然撒脫的手背,才把沾滿對方手汗的一遝銀票收納。


    “哥哥從來說到做到,既然老弟給足了銀兩,由此刻起,這座西鎮港就歸你了。”


    他命蔣安研墨,接著手起筆落,在自己潦草的名字在契據上寫落,折疊以後,親手送到李動懷中。


    大手又溫柔地拍了拍李動胸口,然後“嘿嘿”一笑,心滿意足地向眾子弟甩手:“我們走!”


    七十來人沒有片刻停留,踏著整齊而厚重的步子向門外走,幾次眨眼後,人影即消沒,若不是風中還有血腥殘留,簡直教人以為他們沒曾來過。


    直等他們走出老遠後,李動繃緊的肌肉才得以放鬆,大氣一口口噴吐在渾濁的空中,好半晌,才仰起頭。


    雙手對兀自立在簷上的戚風池拱了拱,道:“多謝戚兄的救命之恩。”


    戚風池卻搖搖頭:“救你的並非是我。”


    “哦。”


    “擦幹淨臉上冷汗,跟我走。”


    “去哪?”


    “水戶巷。”


    ……


    安寧靜謐的水戶巷,向來是鎮上富人居住的地方;如果你還沒有忘,就會記得張疏凡的府邸即在巷上。


    戚風池當然是奉張疏凡的命令把人救下,當二人麵麵相覷之際,他便不動聲色地退下。


    張疏凡給李動泡了一杯雨前龍井,隨後笑笑:“事情的經過,小戚都跟老夫說了,嚇著沒啊?”


    李動捂著自己的手腕,點頭猶如搗蒜:“幫主的救命之恩,小的無以為報。”


    張疏凡搖頭溫笑:“少領著幫派的工錢做自己的私事便好。”


    “您……都、都知曉。”


    “你都找五娘討錢了,老夫又怎能不知道!說說看吧,盤下西鎮港後,你還有什麽計劃?”


    在他不動聲色的目光下,李動掩藏不住心頭想法,於是隻得和盤托出了。


    聽罷李動的計劃,張疏凡也不由得不驚訝。


    他竟是想靠著一己之力,重建秋梁鎮的水運渠道。陡然乍聽,誰都會以為是天方夜譚般的狂想,可他豈非正一步一個腳印的實現了不少,倘使果真被他成功了,簡直可以一夜躋身為富賈了。沒料想這木訥小子初看上去呆頭呆腦,格局竟然如此之大!


    張疏凡必須得承認自己看錯人了。


    在心底思忖罷,循著李動的計劃,他緩緩道:“這麽說來,你的下一步,即是去滄粟府了。”


    “是啊。”李動坦誠道。


    旋即,他又想到了什麽,偷瞟了一眼張疏凡,帶著一些戰戰兢兢,支吾道:“所、所以……我能不能、能不能……”


    “帶薪告假!”這點小心思,身為幫主的張疏凡又如何會猜不到。


    李動見他說得輕巧,還以為有戲:“可以麽?”


    張疏凡也不瞪他,而是淩厲地將杯中尚且溫熱的茶水潑灑,接著決絕道:“當然不可以了。”


    然後,重新往杯中盛茶。


    在雲煙嫋嫋中,他忽然開口道:“不過老夫倒有一個容你帶薪去滄粟府的辦法。”


    李動深吸一口氣,興奮道:“什麽辦法?”


    “你去問船的同時,也得替老夫把幾個人盯好。”


    “什麽人?”


    “慕容京、黃廷翰、還有謝靈韞。”張疏凡口吻冷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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