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情提要:在《三字經》的背誦中,矮個文士屢屢被盛竹濤的攻擊所難,好在有李動挺身而出,非但為其解圍,還暗算了盛竹濤一把;過後仍不盡興,又向盛竹濤拋出一個弓箭手博弈的問題。」


    ……


    ……


    “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


    這句氣勢磅礴的詩詞從前朝一路流傳,以致於第一時間浮現在盛竹濤的腦海。


    他雖不好學,可畢竟長在世家,耳濡目染,知曉詩中的飛將乃是數百年前一位抵抗邊疆蠻子的大將,李阿廣。


    李阿廣的事跡口耳相傳,據說他曾憑一支箭羽就將餓了七天、撲食而來的猛虎射得腸穿肚爛。


    又有流言,他一個人隻身犯險,與七名敵軍追逐糾纏,事後用四支箭羽將他們悉數掀翻,既有一箭雙雕,亦有飛箭連環,最重要的,是例無虛發。


    他驀地想起李阿廣來,當然是和問題中的弓箭手甲息息相關。


    人物雖是虛構的,可多少能從現實裏找到依據,既然擁有十發九中的箭藝,便是同飛將軍相比,恐怕也相去不遠。


    如此一個稍遜飛將軍的弓箭手甲,就算把乙、丙加在一起,也及不上他的準心;狹路相逢比箭藝,與找死豈非無疑!


    所以盛竹濤幾乎可以斷定,甲最有可能生還下去,可隨之而來的,便是一些狐疑。


    李動何以會出如此簡單的問題,莫非其中藏了些許古怪和詭計?


    盛竹濤思慮著乙、丙勝過甲的可能性;可隻消甲手中有箭,就想不出死在二人手裏的原因。


    如果換作平時,他簡直就要脫口答題,刻下,卻是把嘴緊閉,吃一塹、長一智,他明白要和李動鬥,最不應該的,即是焦急。


    故意偏轉身形,靠眼角向李動掃量起,從頭到腳,不放過任何細節。


    他果然看出了些許奇異。


    但見李動表麵上閑逸平靜,腹前的右手卻是躁動不已,拇指來迴摩挲著食指的邊緣,發覺到瞥來的目光後,甚至還趕緊把手背過身去!


    手指摩挲是什麽深意?


    毫無疑問,心虛!


    盛竹濤渾身抖擻,像是一舉抓住了對方的把柄,跟著,隻需要破解何以心虛就行。


    中計過後,他不得不承認李動很會做局,憑幾個小舉動就能挑逗人心,再用早已想好的三個同音字作為陷阱,屬實教人防不勝防。


    這一次,李動又在做什麽局?


    盯凝李動胸有成竹的虛假模樣,盛竹濤突然又想起一段詩句。


    “彈指古箏自怡情,空城周旋十萬兵”,說的自然是與司馬嬴互耍心機的諸葛空明。


    他不由自主地把微笑彎起,肯定道:“空城計。”


    在圓台上做出挽弓之姿,嘴裏擠出“嗖”的一聲,假裝擰弦的手猛地一鬆,縱容那支虛空的箭羽穿開滿堂風,直直釘進李動腦門中!


    “本公子賭你在故弄玄虛,想將一個簡單的問題偷渡成高深的疑難,誆騙人心!本公子才不上當哩,現在就告訴你,誰最有可能生還下去!”


    “誰?”


    “弓箭手甲。”


    言罷,盛竹濤帶著得意忘形的微笑,默默欣賞起對方的絕望。


    隻見李動雙眼撐大、瞳孔顫晃,難以置信寫滿臉上,別在身後的雙手陡然喪失力氣,頹唐垂下。


    他嗓子打著抖,道:“你,你……怎麽想,的?”


    “本公子差一點就要往神秘莫測裏思考,可答案恰恰是最簡單的;好在本公子及時反應,否則又要中你的圈套!”


    盛竹濤一副把李動看穿的模樣,掩飾不住笑:“像弓箭手甲這樣具備高超箭藝的,自然應該活到最後。”


    聽完他的迴答,李動沉默了。


    看罷他的沉默,盛竹濤疑惑了。


    盛竹濤陡然發現,竟有一股看傻子般的神色從李動的眼裏掠過。


    隨後,李動歎氣搖頭:“你的腦袋,就當真一點也不動?”


    “什,什麽意思?”


    出人意表的責問讓盛竹濤腳步不由退後。


    李動道:“迴答在下,甲手上隻有一支箭,應該向誰射去?”


    “乙。”盛竹濤毫不猶豫道:“應該射向乙。”


    “為什麽?”李動凝注他。


    “因為乙再不濟,也有一半的概率射中哩!所以甲為了不賭運氣,手裏的箭就該向乙射去。


    “那一箭穿胸而過後,乙立即喪命,箭羽自然也就射不動了。”


    “如此一來,誰的手上還有箭?”李動問。


    “丙。”


    “可你卻覺得兩手空空的甲,比掌中有箭的丙,更能活下去?”


    “呃——”盛竹濤會這麽覺得,當然有原因:“丙射不中啊!”


    “誰說丙射不中?不過是有十之七八的概率射空罷了;所以對甲來說,生還的概率也有十之七八。”


    盛竹濤點頭道:“所以本公子才說,甲更可能活哩。”


    “可你卻沒有考慮丙的生還概率是多少。”


    “是,多少?”


    “十足十,因為甲手裏已無箭羽,再沒有人可以威脅到丙的性命!”


    李動向滿堂人問去:“敢問諸位,十足十活著的丙和有十之二三概率死的甲,誰更可能生還下去?”


    答案已不言自明。


    盛竹濤還要嘴硬:“倘使甲先射死丙呢?”


    “那麽他的生還概率就隻剩一半,比之前還要低!”


    “又或者,讓乙先下手為強,殺掉丙!”


    不必李動出聲,圓台下已有人幫忙迴應:“乙絕不會用僅有的箭羽去射丙。從始至終,乙最大的威脅都是甲,他想要活命,就隻有將甲除盡。”


    赫然是稍遠處的慕容京做出迴應!


    “在每個人都做出最有利自己的抉擇下,看上去最廢的弓箭手丙,反而最有可能生還下去。


    “你沒有考慮過丙,是因為你從來都覺得能把廢物踩在腳底;然而生死時刻,你看不上的廢物,其實比你更會活命!”


    慕容京既斬釘截鐵,又無情平靜。


    盛竹濤雖然還能在圓台上站立,精神卻在李動和慕容京的前後夾擊中崩潰成了齏粉。


    一把將盛竹濤推進深淵後,慕容京始才抽空向李動看去,心頭默默生起狐疑,隻因又看見對方的麵上露出在釣鯉庭才有的狂傲神情。


    並不上台,而是遠遠作揖,表明自己並非是要為敵,僅僅是請教而已。然後,慕容京道:


    “我這裏亦有一道問題,想請李堂主賜教、說明。”


    李動卻不迴應,甚至連眼睛都不向慕容京看去,而是朝他的身畔盯凝。


    刻下是千載難逢的試探機會,慕容京不願錯過,即便李動沒有反應,也出口問道:


    “懸崖上有座墓室,這日被五個盜賊鑽闖進去,分別為甲乙丙丁戊。墓室裏的確有許多金銀財寶,其中最貴重的,是一百片金葉子。


    “在他們看來,平分並不算好計策,所以決定立個規矩分贓。


    “規矩如下,由甲率先提出分金葉子的方案,經五人表決,若多數同意,方案立即通過,否則就將其從懸崖推落,繼而再由乙提案,依次類推下去。


    “每個盜賊都是聰明人,敢問李堂主,倘使你是甲,要如何提案,才能在確保自己留住性命的前提下,收益最大化?”


    “如果在下不想迴答呢?”


    慕容京激將:“是不想?還是不能?”


    “……”李動受了他的激將,卻有個條件:“除非……”


    “除非什麽?”


    “除非我們賭一場,倘使在下迴答正確,即是賭贏,你身畔的小美人,今晚由在下帶走,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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