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少胤踱著步子,緩緩靠近,微笑道:“原來如此,要無條件聽從一個陌生人的話,這的確很難以啟齒,更何況我還是個被關起來的犯人。”


    淩靖兒籲了口氣,旋又容色迴緩,低聲道:“我該說的都說完了,該是時候動身了。”


    段少胤納悶道:“去哪?”


    淩靖兒淡然道:“偃江城的唐家。”


    段少胤驚道:“莫非目標是唐老前輩?”


    淩靖兒毫不猶豫,點頭道:“不錯,他手上握有另一份長生訣殘篇。”


    段少胤麵色一沉道:“你可知唐家是什麽地方?”


    淩靖兒神色不變,纖纖玉手下探腰間,按住捆起來的軟鞭,肅容道:“唐門世家,在武林中享譽百年,用毒聞名天下,連五毒教都吃過不少虧。但是,我仍要去。”


    段少胤歎道:“那裏比龍潭虎穴更可怕,你進得去,不一定出得來,難道你認為唐家的人會乖乖將長生訣殘篇交出來嗎?”


    淩靖兒美眸輕抬,堅定不移,一字字道:“我不知道,但總得試試。”


    段少胤靜靜地望著她,她看起來沒有說謊,眉梢眼角,感受不到半分畏懼。一般而言這多半有兩種可能,一種是她勇氣過人,夷然無懼,另一種是初生之犢不畏虎,涉世未深。段少胤不知道她是哪一種人,他不想知道,也不必知道,因為無論她是哪一種人,他們都得去唐家一趟,此事無庸置疑。


    段少胤薄唇上揚,微微一笑,調侃道:“看來我這次是上了賊船。”


    淩靖兒一雙眼睛,炯炯生光,忽然想起什麽,將一個包裹遞交給他,解釋道:“這是鐵衛使的錦衣,你將它換上掩飾你的身分。”


    段少胤瞥了折迭整齊的錦衣一眼,心中暗自苦笑,被關了三十年的自己,竟還有一天會穿上這套鬼鳶服。一想到這裏,他心裏不禁湧起了七分惆悵,三分無奈。


    山風依依,大地靜寂,朦朧晨曦,一道亮光迎麵而來,段少胤和淩婧兒兩人走出石牢。


    秋風寒意,令淩婧兒不禁打起哆嗦,現在她才想起來方才雖寂靜無風,氛圍可怖,但景色迷人,令人心醉,讓人一時忘了那是囚禁之處。


    兩人步出石道台階,淩婧兒伸手一擰,機關轉動,地板緩緩闔上。倏忽間,一道人影淩空竄出,宛如一隻灰鶴斜掠而下,比電還疾,突地收勢佇立在兩人前方。


    陽光映在黑衫人瘦削的臉龐上,一道刀疤下的左眼,目光冷峻,瞬也不瞬地盯著兩人。他的背脊挺得筆直,劍已出鞘,握在手中,刃鋒上的寒光,一乍一現。


    段少胤瞥了淩婧兒一眼,笑問道:“這是你的朋友嗎?”


    淩婧兒嬌軀微挺,美眸開闔之間,精光逼人,漠然道:“你的朋友會拿劍對著你嗎?”


    段少胤聳肩道:“既不是朋友,看來也不像過客,莫非是你的仇家?”


    淩婧兒不以為然道:“我不認識他。”


    段少胤淡然一笑道:“你穿著六道門的鬼鳶服,你縱使不認識他,他也許跟六道門有仇。”


    黑衫人一張蒼白的臉孔上,目光閃動,冰冷道:“不錯,我要殺她!”


    段少胤問道:“你跟她有何冤仇?”


    黑衫人劍尖垂地,劍光如粼粼江水,閃閃發亮。他平靜道:“我與她本無仇,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不過是拿人錢財,替人消災。”


    段少胤拊掌大笑道:“原來是殺手,真是有趣。”


    黑衫人冷笑道:“我殺了她,接著也可能會殺你滅口,這你還覺得有趣嗎?”


    段少胤輕輕一笑道:“殺人不有趣,被人殺也不有趣,但你卻十分有趣。你身為一個殺手本不該話多,也不該擅自出現在目標前方,那隻會打草驚蛇。”


    黑衫人冷笑道:“我雖是殺手,但我殺人向來光明正大,而且未曾失手。”


    段少胤故作施禮道:“敢問閣下大名?”


    黑衫人移前三步,蒼白的麵容被陽光一映,多了幾分暖色,他傲然一笑道:“我就是江湖人稱斷臂劍客的獨孤鬆。”


    淩婧兒聞言大駭,驚道:“你就是殺人不眨眼,十步斷人魂的獨孤鬆?”


    黑衫人哈哈一笑道:“看來我的名氣倒不低,連六道門的小ㄚ頭也知道我是誰。”


    淩婧兒沉下麵色,冷然道:“你拿錢殺人,濫殺無辜,實乃重罪!今日你遇見我,那便算是你倒黴了!”


    獨孤鬆訕笑道:“倒黴的應該是你,不會是我。”


    段少胤雙手環臂,沉吟半晌,忽地道:“你說你是斷臂劍客,但我看你的手完好無缺。”


    獨孤鬆露出一口黃牙,眯起細眼,陰惻惻笑道:“斷臂的不是我,而是被我殺的人,我喜歡斷人手臂,看他們痛苦蠕動爬行的模樣,那畫麵十分有趣。”


    淩婧兒取下長鞭,用力一甩,揚塵飛砂,厲聲道:“令人作惡的家夥。”


    獨孤鬆似是不以為意,笑了兩聲,輕蔑道:“你們是要一個個來,還是一起上呢?”


    段少胤舉起羊皮酒囊,他如長鯨吸水,喝了一大口酒後,笑道:“我不喜歡占人便宜,因為一旦嚐到甜頭,往後陷入苦境的時候,那會更加難受。”


    獨孤鬆哈哈一笑道:“好個自以為是的君子,可惜君子命短,小人才活得久。”他雙目移向淩婧兒,突地大喝一聲,身形猶如滿弦箭矢一般,衝天而起。淩婧兒仰首望去,隻見他淩空三丈,突一轉折,手勢一張,竟以流星墜地之勢,當頭劃下。


    淩婧兒不疾不徐,右手握住烏黑的長鞭,挽出鞭花,風聲唿嘯,破空激蕩。兵器一寸長,一寸強,但軟兵器形似流水,越長越難使,肯拿七尺軟鞭當兵刃的人,多半是練家子,而且必然對其專精,否則絕不敢拿出手。


    淩婧兒自幼習鞭,七歲便能挽卷樹梢,梭巡於林間,十二歲鞭握其手,盤石俱破,如今她在江湖上,也因此多了“辣娘子”這個稱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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