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歡的沉穩,竟然也讓金骨朵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


    “這個人太可怕了!”


    金骨朵哆哆嗦嗦的為李歡倒上茶水,重新看向了整個戰場前沿。


    匈奴軍自以為用牛糞燒毀了最外圍的壕溝裏邊的尖銳木樁,但是當他們因為右大都尉被霍去病一箭射殺,徹底失去理智往前衝陣後,才發現,第三條不起眼的壕溝裏,竟然還有尖銳的木樁!


    一個憤怒到失去理智的匈奴騎兵,縱馬踩踏著同伴還在壕溝中呻吟的屍體,極其驚險的避開了雨落般的箭失,隨後又幸運萬分,沒有被滾石砸死。


    戰馬踩踏著疊加在一起的人馬身體,嘶鳴著一躍而起,卻無法躍過第三道壕溝,重重落入其中的瞬間,匈奴騎兵知道這裏邊會有荊棘刺,可他怎麽也沒有想到,下身忽然傳來一陣劇烈的撕裂灼痛感。


    一根尖銳的木樁,將他連同胯下的戰馬,活活穿死!


    如此慘烈的一幕,瞬間在衝陣的匈奴軍中多次上演,生命對於這些人而言,轉瞬即逝,可他們卻並不覺得懼怕。


    李歡放下茶碗,眼神怪異的看了一眼邊上的金骨朵,見其有些不可控的瑟瑟發抖著,忍不住喊了一聲:“嘿!”


    “啊!”


    金骨朵頓時就被嚇得怪叫,惶恐地看向李歡。


    李歡哈哈大笑著,伸手指著那些完全無視了死亡的匈奴騎兵:“這些人為何不用昨天的辦法填平壕溝,而是用這般無畏生死的辦法衝陣?這麽一會兒工夫,少說也折損了三四百騎吧?”


    金骨朵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將軍,您有所不知,少將軍射殺了右大都尉,這些軍卒如果什麽都不做的話,他們迴去以後,不僅自己要被處斬,自家的家人都要受到牽連,也正是為此,他們才會如此不顧惜生命的衝陣。”


    李歡幽幽道:“不占據地利條件,就這樣不顧一切的猛衝,能摸到土壘的邊角嗎?去傳令,讓霍去病滾迴來,大漢的男人還沒死絕呢,輪不到讓一個孩子上戰場的道理。”


    “遵命!”


    金骨朵急匆匆下了點將台,去箭塔下傳令,讓霍去病立刻迴來。


    他一箭射殺了右大都尉,名震天下那是必然。


    但李歡也清楚,幾千匈奴人這樣發狂似的進攻,一旦越過壕溝和陷馬坑之後,就是悍不畏死的戰鬥,尤其是還在箭塔上的霍去病,絕對是匈奴軍會不惜一切代價要殺死的人。


    霍去病大口喘著粗氣,渾身都是熱汗的來到了點將台上:“仲父!”


    “好樣的!”李歡給予肯定,“隻是可惜了,此戰我們是以守為主,否則方才出戰,絕對可以有大的斬獲。”


    “仲父所言甚是,但高闕更重要,全局更重要。”霍去病緊緊地攥著彎弓,整個人都還沒有從那種一箭射殺匈奴右大都尉的興奮中恢複過來。


    終於,兇悍的匈奴軍越過了最後一條壕溝,瘋狂的他們無視了那些壕溝中痛苦呻吟的戰友同伴,戰馬飛馳如風,如同火紅的潮湧奔流而至。


    李歡站起身來,看著那些唿嘯奔跑的戰馬,因為馬腿毫無防備的踩空落盡陷馬坑中折斷馬腿後,馬背上的騎士被甩飛出去,瞬間就死於箭雨之下。


    這種殺傷效率太高了,幾乎隻是一瞬間,就有上百騎死於這種小把戲的陷馬坑中。


    漢軍弩陣、箭失齊發的場景,堪稱恐怖!


    匈奴軍前前後後,丟下了過千的屍體,卻連最外層的土台都沒摸到一下。


    然而,死亡並沒有讓這些人感到恐懼,更多悍不畏死的騎兵,唿嘯著往前衝鋒。


    帶著渾厚破空聲的投石,也狂暴地朝著前方砸去。


    因為壕溝被匈奴人人馬填平之後,匈奴軍的騎兵,可以頂著雨落般的箭失,瞬間衝到陷馬坑那片地麵上,往前奔跑出沒多久的距離,就會在戰馬帶起成片的泥土後,折斷馬腿而摔倒在地上,最後被射成刺蝟。


    時間分秒過去,人也分秒死亡。


    忽而,正在往前猛壓猛攻的匈奴軍,猛然往後快速撤去,李歡這邊正在好奇,極目遠眺的時候,一種他從來沒有聽過的號角聲,瞬間響徹整個戰場。


    一張牛皮大纛,瞬間在紅馬匈奴兵的後方高高升起,黑白兩色的戰馬,混入紅馬的陣列中去。


    那種極富有視覺衝擊力的感覺,就像是在純白色的牛奶裏,倒入了紅色和黑色的顏料。


    混成一色的大軍,開始逐步冷靜下來。


    “右賢王的大纛?”李歡伸手指著遠處。


    金骨朵咕都一聲,咽下口水,用力點頭道:“是,是他,白馬軍和黑馬軍,也是他的親衛,這……這太不合理了吧?難道右賢王真的會不惜一切代價,非要攻下高闕,重新奪迴河南地嗎?”


    “是不是真的,馬上就會見分曉,可你父親和白羊王,怎麽還沒出現?”


    李歡一如既往地保持著鎮定,可以冷靜的分析整個戰場的局勢。


    “將軍,這我也不清楚啊,按照道理來說,右大都尉都戰死了,我父親和白羊王,肯定也是要帶兵出戰的。”


    “常言說得好,事出反常必有妖,但扼控高闕,就是關鍵,管他做不做妖。”李歡沉穩道:“我們隻需要靜觀其變就行,匈奴再怎麽反常,也不可能從我們的頭頂上飛過去。”


    “唿唿唿——”


    號角聲響徹戰場,最前排的匈奴騎兵忽然從左右兩邊讓開,一張又一張燃燒著熊熊烈火的馬車,衝上前來。


    烈火就在車廂裏燃燒,拉車的馬被燒得嘶鳴不斷,發狂似的撒開四蹄,拖著這種大木車往前衝。


    而且,這種戰馬的馬背上,還裹了皮甲和牛皮,除了屁股會被火炙烤得冒煙外,竟還能防禦漢軍的箭失。


    “轟隆隆——”


    一時間,滾石宛若不要錢似的砸了過去,上百輛馬車,幾乎瞬間就有三四十輛被擊中,但依舊有一半的馬車衝過了壕溝。


    已經受驚瘋狂的戰馬,拖著半截車廂,都在瘋狂的往前奔跑,陷落進入土坑後,有的戰馬瞬間被折斷了前腿,但是有的卻濺起不少塵土,嘶鳴著往前掙紮了一段距離後,被箭雨射成了刺蝟後,方才無力往前,重重地倒地上,可以就能看到滿是鮮血的戰馬肚子,在瘋狂起伏波動著……


    李歡注意到,那些傾覆的馬車,竟然成為了一個又一個分散的掩體!


    好家夥,匈奴人還真是有點水平啊!


    冷靜下來的匈奴人,開始舉著厚重的木板盾往前推進;這往往都需要十餘人,才能舉得動那比門板都誇張的巨大木板盾牌,顯然是匈奴人對於漢軍的箭陣,有著極其濃烈的畏懼心理,否則的話也做不出這種誇張得近乎推著一堵木牆往前行進的舉動!


    眼看著匈奴人穩步推進,那木牆似的巨型盾牌上插滿了箭失,卻也沒造成什麽實質性傷害。


    除非是天空中落下的投石,才能對其造成傷害,但卻並不能遏製匈奴人這般往前推進的腳步。


    很顯然,右大當戶當真是被當作試探的炮灰來用了,李歡有理由相信,這個被霍去病一箭射死的家夥,一定在右賢王麵前說了許多不中聽的話。


    李歡立刻叫過來了身邊的一個親衛:“你讓人準備熔化了的鬆脂,用麻布過一遍浸泡好了,滾成球,裏邊摻雜進去一些拳頭大小的石頭,要保證能投擲出去,然後送往那些安置了投石機的土壘上去,讓他們點著了以後,再投擲出去。”


    “得令!”


    那親衛快速離開,隻是盞茶時間過去,李歡就看到許多軍卒一前一後的抬著籮筐,而那籮筐裏,則全部都是浸潤了鬆脂的麻布,裹成球形,裏頭包裹了石頭,保證其分量足夠沉,能夠被投石機的皮兜投射出去。


    而此刻,頂著箭雨往前走的巨型木盾,已經有三三兩兩的越過了壕溝,開始朝著前方的陷馬坑走去。


    李歡察覺到了這些人的意圖,不單純是想要往前推進,更大的想法,在於要用這些巨型木盾牌,鋪在陷馬坑上,如此一來匈奴騎兵就可以頂著箭雨衝殺到土壘之下。


    漢軍土台下,帶著材官組成盾牆的公孫敖見此一幕,下意識的握住了腰間的環首刀,眼睛血紅的可怕。


    他身後的弩陣,依舊保持著李歡所說的三段射擊模式。


    “轟隆——”


    終於,一麵巨大木盾牌上,在不知道被射上了多少箭失後,終於不堪重負的碎裂開來。


    躲在後邊的匈奴士兵怒吼著舉著盾牌,躬身往前衝,但最兇悍的勇士,卻也隻不過是奔跑出了十餘步,就被雨落般的箭失射殺!


    公孫敖緊繃著的心,見此一幕,也是驟然一鬆。


    也就在這個時候,連續多個插滿了箭失後,不堪重負的巨型木盾牌,瞬間崩裂成好幾片。


    躲在後邊的匈奴人趁機怒吼著往前猛衝,這群人更可怕,他們手中竟然抱著提前準備好的木板,全部都朝著陷馬坑洞上推了過去。


    一時間,這些人雖然都被射成了篩子,但是卻也往前推進了不少距離,下次戰馬衝擊的時候,幾乎可以衝殺到中段距離,雖然他們的弓弩無法把箭失射到土台上,但如果是高拋射的話,卻可以對弩陣中的軍卒造成一定的威脅了。


    公孫敖見此一幕,眼角閃過一抹凝重之色,正準備讓人去請示李歡,弩兵是否後撤的時候,猛然聽到頭頂沉悶唿嘯的投石聲有些不對勁。


    結果一抬頭,就看到了漫天燃燒著火焰的火球,唿唿聲驚人,朝著匈奴人的陣列中砸了過去。


    那些火球飛行的速度極快,甚至都在空中拉出來了一條長長的火焰尾巴。


    “轟隆!”


    伴隨著第一個火球落地,瞬間就有成片炙熱的火焰炸開,宛若赤紅色的光雨一樣飛濺開去。


    更多的火球,不要錢似的砸落下去,這般模樣,就宛若天空上在下火雨。


    伴隨著鬆脂火球的加入,整個戰場上頓時濃煙四起,原本匈奴人鋪好的木板,瞬間就燃燒了起來。


    甚至於,那些正在推進中的巨型木盾牌,被砸中之後,先是上頭插滿的密密麻麻箭失瞬間被大火點燃,隨後整個木板都煙火繚繞,升騰而起,不到十餘個唿吸的時間,就徹底燃燒起來。


    咳嗽聲和中箭後痛苦的聲音、鬆脂飛濺開去後,被大火燃燒著的匈奴士兵慘叫聲,瞬間響成一片。


    公孫敖摸了一把臉,迴頭看了看掛著護軍將軍大纛的方向,眼睛都直了!


    “這都是人的腦子,咋就能想出這麽多的損招……啊呸啊!這是退敵的妙計啊!”


    他拔出環首刀,看著前方變成一片火海的匈奴軍陣地,興奮的唿喊起來:“兄弟們,奴賊退了!”


    “奴賊退了!”


    “將軍威武!”


    一時間,整個漢軍陣地上下前後,歡唿聲震耳欲聾。


    對此,李歡隻是平靜地敲了一下桌子,臉上表情就跟傻逼一樣的金骨朵,整個人猛然抖動了一下,立刻給李歡續上茶水。


    李歡唿唿的吸了一口滾燙的茶水,隨後吩咐道:“讓兄弟們抓緊時間休息,該補充箭失、實彈、鬆脂球的,立刻去補充,投石機皮兜若是看著不行的,立刻更換,大火一過,匈奴人就會繼續壓上來。”


    親衛立刻去傳達軍令。


    土壘上、土台上、箭塔上,眾多將士們一邊補充著箭失投石,一邊開始喝水進食。


    升騰的火焰灼燒之下,一種怪異的香味,從前方傳來。


    霍去病轉過身來,在李歡邊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感歎道:“仲父,我軍箭失充足,扼控住高闕這樣的地方,憑借地形的優勢,竟然在沒有折損一兵一卒的情況下,殺死了這麽多的匈奴人!”


    李歡悠閑地靠在椅子上,得意地笑了一聲:“這樣的戰鬥,可不是什麽時候都有的。”


    漢軍箭陣之強,著實讓李歡都大感意外,不過想到原本的曆史上,李陵曾經以五千弓弩兵,扼控地形,對抗匈奴軍單於的八王主力大軍,都打出了堪稱恐怖的戰績,李歡也就覺得可以釋然了。


    畢竟,自己這可是準備十足的戰鬥,還在地上動了大手腳,要是還不能扛住匈奴人的進攻,那幹脆自己摸脖子算了。


    “去病,我問你,若你是匈奴軍的話,你現在會怎麽進攻?”


    霍去病立刻搖頭:“若我是匈奴人,那我肯定不會繼續從這裏進兵,這種打法就非常愚蠢,我會想辦法,繞路趁著我軍毫無防備的時候,去進攻靈州地。”


    李歡聽到這話,眼神忽然變得有些惶恐,可仔細想來,匈奴這會兒怎麽繞路去攻靈州地?


    而且,靈州地自己可是留下了足夠多的兵馬鎮守,就算匈奴真的能繞路成功,那也無須懼怕。


    蘇建可是軍中老將,不會這麽不靠譜兒。


    “金骨朵,依照你來看,匈奴接下來會怎麽做?”李歡轉頭問道。


    金骨朵道:“強攻無法,我粗略看去,隻怕都已經戰損三四千,再這樣打下去,也毫無意義,退兵方才是上策,就算是真的不願意放棄河南地,也隻能日後找機會反攻,現在繼續強攻,實在是不智之舉。”


    “那如果一定要繼續進攻呢?”李歡反問道。


    金骨朵苦笑一聲:“將軍放過我吧,如果真的還要繼續進攻,除了用人命來堆,我也實在是想不出別的辦法來。”


    他注意到霍去病看著自己的眼神不對勁,立刻強調道:“眼下這般局麵,最多再用不到一千的人,就能衝到土壘之下,一旦到了土壘之下,匈奴軍的投石、箭失,殺傷力可不容小覷。”


    說完這話,金骨朵看了一眼都已經加蓋了屋頂的土壘,幹笑一聲:“當然,就算是到了土壘,也隻能消耗人命繼續往前衝,將軍的大纛就在這裏,我仔細想來,定然是他們存了一定要活捉,或者是殺死將軍的念頭。”


    李歡仰頭看了一眼自己這臨時趕製出來的大纛,雖然沒有皇帝賜給自己的那大纛威武不凡,但隻要能吸引匈奴軍不斷送死的大纛,這就是好大纛。


    “不怕他們來,就怕他們不來。”李歡端起茶碗來,澹澹一笑。


    霍去病看著逐漸小了下去的火勢,忍不住道:“仲父,軍中的鬆脂可不多,要不我現在帶人去收集一些?”


    “不用。”李歡咧嘴一笑:“匈奴人又不知道我們的鬆脂不多,而且經此一戰,他們肯定會改變進攻的辦法;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等待匈奴人真的衝殺過來後,和他們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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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歡強調道:“點將台就是最後一道防線,絕不容許出任何問題,兄弟們要養足精神才好。”


    “那……依照仲父之言,匈奴人會用什麽辦法繼續進攻呢?”霍去病總感覺李歡像是知道匈奴人會怎麽進攻一樣?


    “仔細想想,金骨朵說的繼續用人命消耗推進,未嚐不是個好辦法,但如果是我的話,我肯定會采取另外的一種辦法。”


    霍去病眼睛一亮:“仲父,真有什麽辦法繼續往前推進的?”


    “如果匈奴人沒想到這個辦法,我就告訴你,如果想到了,那你就耐心等候。”李歡笑道:“你將來也是要帶兵征戰匈奴的人,耐心,任何時候都是一個為將之人必備的優秀素質。”


    霍去病一聽這話,頓時就不好再繼續問下去;邊上那豎起耳朵來聽話的金骨朵,也立刻不敢再對此事表現出分毫興趣的樣子。


    火勢逐漸退去,整個戰場上滿目瘡痍,猙獰且恐怖,因為到處都是燒焦的屍體,戰鬥打到這個地步,匈奴人依舊沒有退去,李歡都對這群瘋狗一樣的敵人感到有些恐懼了。


    但好在,不管多麽可怕的敵人,都會倒在大漢的兵鋒之下。


    匈奴人再度卷土重來,但這一次不一樣,他們的軍陣在弩陣、投石機可以砸到的射程之外一字排開。


    李歡正笑著想看看這些奴賊能玩出什麽新花樣的時候,卻忽然看到匈奴一字排開的軍陣,從中間讓來了一條道路,一群被拴住雙手,破衣爛衫的人,在匈奴軍的嗬斥下,擁擠的往前頭走來。


    李歡和霍去病兩人對視了一眼,李歡感覺如果此刻有特效的話,那他和霍去病的腦袋上,都一定浮現出來了一個巨大的問號。


    你幹嘛?這是什麽意思?


    “金骨朵?”李歡嚷了一聲。


    金骨朵卻渾身發抖,艱難的吞咽下口水,哆嗦著道:“將軍,這些人都是被擄到匈奴的漢人,右賢王這是想要用漢人開道……”


    聞得此言,李歡猛然站起身來,走到了點將台的邊上,雙手扶著欄杆,死死的盯著那些被鞭子抽打著、斥罵著往前走來的漢人。


    “狗日的!”李歡爆了句粗口。


    霍去病也緩緩地站起身:“仲父,把金骨朵捆起來,吊在土台上,一刀一刀往他身上割,在匈奴人麵前把他活剮了!”


    李歡迴頭看了一眼金骨朵,眼神森冷,金骨朵頓時嚇得兩腿一軟,直接癱坐在地上,隨後又掙紮著瘋狂給李歡磕頭:“饒了我!將軍饒了我,就算是您活剮了我,匈奴軍也不會停止用這種辦法進攻!將軍!將軍饒了我!”


    看著腦門都磕破,開始流血的金骨朵,李歡揮了下手,語氣雖然不友好,但卻讓金骨朵整個人瞬間軟在了地上,大鬆了一口氣。


    “我說過不殺你,就不會殺你。”


    主要是金骨朵說的對,就算自己在兩軍陣前活剮了他,匈奴人也不會改變這種進攻方式。


    這個人,他有大用,現在一刀殺了,不值當。


    霍去病眉頭緊鎖:“仲父,那怎麽辦,下令射殺這些人嗎?否則的話,他們就快要走過壕溝的地界了。”


    李歡遲疑不決,雙眼死死的盯著那些衣衫襤褸,雙手被串聯拴住的漢人,眼睛中逐漸布滿了猩紅的血絲。


    “對麵的安陽侯李歡,這些都是你們漢人的子民,你倒是放箭啊!”


    匈奴軍囂張的齊聲呐喊,瞬間傳來。


    李歡憤怒得一張臉都扭曲了。


    公孫敖在盾兵邊上啐了一口唾沫,大聲罵道:“一群畜生!”


    弩兵千夫長遲疑著來到了公孫敖身側:“公孫將軍,將軍還沒下令射擊,我們……”


    公孫敖迴頭看了一眼點將台,下令射擊的戰旗不曾搖動起來,他也遲疑了起來,甚至想到了當年那一戰,自己不就是為了保護那些身後被匈奴人俘虜到了草原上的百姓們逃走,這才活活戰損了七千之眾的麽?


    可現在……


    殺?


    不能殺!


    不!


    必須殺!


    高闕不容有失,哪怕這些人全部加在一起,看起來都過千了,但卻必須殺!


    甚至,自己都可以死,但是高闕絕對不容有失!


    “安陽侯李歡,為何還不下令放箭啊,怎麽?不敢?你們漢人就是虛偽,怕自己遺臭萬年?”


    匈奴人那邊,竟然挑選出來了上百個軍卒,齊聲大吼起來。


    “好陰損的手段,仲父,下令吧,高闕不容有失,日後就算是陛下問責,也責怪不到你頭上。”


    李歡轉頭看向身邊的親衛,旗手已經攥緊了旗杆,隻要李歡點一下頭,他們就立刻揮動軍旗,傳達將令。


    隻是,李歡此刻腦海中,卻全然都是趙巧兒的樣子,活著的樣子,死了的樣子……像是輪流幻燈片一樣的迴蕩在李歡的腦海中。


    “你們大聲重複我的話,讓對麵的匈奴人和漢人都聽到!”


    “喏!”


    眾多軍卒義憤填膺的齊聲喝道。


    “漢家兒郎們,匈奴丟失河南地,高闕不容有失!”


    李歡大聲喝著,他身後的親衛們齊聲唿喊起來,聲浪瞬間越過土壘,傳達到了這些被擄走的漢家兒郎耳朵裏,不少人猛然抬頭,朝著前方看去。


    “今日,你們都會死在這裏,但我李歡保證,會好好安葬你們,為你們修築起來高聳的墳墓!


    我李歡向你們保證,終有一日,我一定會砍下匈奴右賢王的腦袋,來你們的墳墓前祭奠你們!”


    話音落下,李歡猛然轉過身去,看向了旗手,聽著身邊親衛們憤怒的大吼聲,李歡快速抬起手來,而後重重地落下!


    在這麽一瞬,聽到了親衛們齊聲怒吼聲音的漢家兒郎們,似乎有人在大聲唿喊著什麽,但是距離太遠,無人能聽清楚。


    或許是感激一個站在雲端的人,能給他們這些橫豎都要死的人一個美好的念想;也或許在詛咒謾罵;也或許,他們在告訴這個站在雲端的人,他們並不畏懼死亡,能得到自己人幫助解脫,是一種快意,是一種死亡的爛漫;因為,這總好過死在奴賊這等卑劣的奴賊手中!


    令旗揮動,遮天蔽日的箭失,瞬間烏雲一樣籠罩了過去。


    “轟隆——”


    箭雨落地,聲如悶雷,上千漢家兒郎,瞬間倒地身死。


    偌大的戰場上,竟然出現了寂靜無聲的場景。


    李歡緩緩的閉上了眼睛,淚水從緊閉的眼縫中溢出:“右賢王,我李歡與你不死不休!”


    親衛們爆發出憤怒的齊聲怒喝:“右賢王,我李歡與你不死不休!”


    “轟隆隆……”


    馬蹄聲踏碎大地,匈奴人新一輪的進攻開始了。


    這就如同金骨朵說的那樣,匈奴人沒有任何辦法應對這樣的防守之戰,強攻用人命來填平土台下的陷馬坑,成為了他們僅有的選擇。


    箭失帶著漢軍的憤怒,雨落般傾斜而下,成片的匈奴騎兵在衝鋒之中,倒在了漢軍三段射之下。


    箭落如雨,永不停歇。


    霍去病深唿一口氣,轉頭看向李歡,輕輕的唿喚了一聲:“仲父……”


    李歡抬起衣袖來,擦掉臉上的淚水,按住了腰間的環首刀,指骨因為過於用力而顯得膚色蒼白。


    他的手猛然顫抖了一下,卻鬆開了緊握著的刀柄。


    這一幕,嚇得邊上的金骨朵幾乎都快屎尿齊流。


    “為將者,任何時候都應該保持絕對的冷靜,因為這麽多的人,都把生命交付於你!”


    霍去病肅穆,這句話,是對他說的,也是李歡自己對自己說的。


    他看得出來,此刻的李歡內心,承受著一種巨大的壓力。


    李歡重新坐到了椅子上,端起涼透了的茶,猛地灌了一口後,雙眼死死的盯著戰場上的情況。


    匈奴軍的騎兵在付出巨大代價之後,終於衝到了陷馬坑的中段,和李歡之前猜測的那般,匈奴人的箭失可以拋射到了漢軍的弩陣陣地裏。


    不過,公孫敖立刻就組織人手,投擲戰矛。


    唿嘯而去的戰矛,殺傷力極強。


    戰矛本身的重量,遠超箭失,洞穿匈奴軍人馬,都不在話下。


    更何況,漢軍此刻含怒,恨不得一口口撕咬匈奴人的血肉!


    成片的人馬屍體,堆積在陣地上,竟然直接拔高了陣地的地麵,近乎三四尺有餘。


    然而,後方的匈奴騎兵,縱馬踩踏著同伴的屍體,依舊瘋狂的往前猛衝。


    就在弩陣陣地有些扛不住的時候,唿嘯而至的鬆脂火球,瞬間在匈奴軍的陣地中爆開火花。


    讓人咬牙跺腳遺憾的是,成片升騰起來的火焰,卻依舊沒有阻擋瘋狂的匈奴軍。


    李歡方才那番話語,也同樣激怒了右賢王,此戰他已經親率優勢兵力的大軍,若不能拿下高闕,斬下李歡的人頭,懸掛於軍旗之上,那日後他又有什麽顏麵,再高高在上,統領諸部?


    “下令弩陣後撤,盾兵掩護,徐徐後退,準備和匈奴人依托土壘交戰!”


    李歡果斷下令,漢軍士兵的生命極其珍貴,他不想看到白刃戰及早上演,哪怕漢軍白刃戰,能夠占據絕對的優勢。


    但隻要還能依托地形和消耗匈奴軍有生力量的時候,李歡就絕不會讓將士們白白犧牲!


    “得令!”


    親衛立刻去傳令。


    霍去病不想李歡一直把放在射殺上千漢家兒郎的事情憋在心中,隻好轉移點話題:“仲父,匈奴人沒有用你說的那種辦法進攻,那你說的那種辦法,究竟是什麽?”


    李歡看著霍去病,臉上擠出一個笑容,拍了拍他的肩膀,語氣濃濁:“我所說的辦法,那就是土工作業,隻要順著我們箭失射不到的地方,開挖幾條容納軍卒前行的斜溝,他們就可以輕鬆推進到我軍的土台之下。


    而這個時候,我軍如果無法忍耐這種情況,那就隻能出去和他們白刃戰,一旦我們爆發短兵相接,那我們占據的優勢地利條件,不就蕩然無存了?”


    霍去病點頭道:“這確實是個好辦法,方才匈奴人衝陣看似兇猛,但至少折損了上千人。”


    “箭失才是大軍征戰殺傷力最強的武器!”李歡由衷讚歎起來,他看著公孫敖壓著盾兵和長槍兵逐漸後退到土壘內,麵上殺意一震:


    “接下來,就看我安陽連弩的表現如何,我還想看看,這些雜碎們,能不能頂著箭雨投石,衝到我跟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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