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活到這個年紀了,一把老骨頭了,什麽事沒經曆過。有些事要你自己放得下才行。”


    “岫白,你要總這麽想著、記著,那這就是一輩子都過不去的坎。”


    老爺子好言好語地勸著,“隻要這個意外跟檸檸沒關係,你就咬咬牙讓這件事過去,聽進去了嗎?”


    季岫白沒應聲,但也沒有拒絕。


    許禾檸胸口還是憋悶得厲害,老爺子起身拍拍她的肩膀,“檸檸,沒事的,都會過去的。你這孩子什麽性子我最清楚,給岫白一點時間,好嗎?”


    許禾檸聞言,心裏更加難受了。


    “爺爺,謝謝您。”


    “都是一家人,說什麽客套的話。”


    幾人在亭子裏坐了會,連淮過來時,天色完全黑下去,池塘邊的景觀燈亮著。


    許禾檸聽見腳步聲抬頭,連淮的身影看在她的眼裏,被燈影拉得模模糊糊,他大步而來,衣角被風揚動,看樣子是帶了最急的消息。


    許禾檸有種說不清的恍惚感,這種感覺正撕裂著她,讓她慌張,無比的恐懼,就好像被人一把按到水裏,隻有往肺裏不停吸水的份。


    連淮來到季岫白的身邊,將一個資料袋遞給他。


    “小九爺,這是報告。”


    季岫白手臂僵硬地抬起,接了過去。


    老爺子坐迴到位子上,許禾檸交握的雙手用力掐著。


    季岫白從袋子裏抽出報告,誰都沒有開口問結果,他視線從上到下看著,許禾檸緊張得隻能聽得見自己的心跳聲。


    他手指緊握,許禾檸看見那幾張紙的一角變得褶皺。


    季岫白的手放到了腿上,潭底滲出,那種陰暗深邃越來越重。


    老爺子沉不住氣了,“怎麽樣了?”


    季岫白卻是問了許禾檸這麽一句,“小姨床頭邊的那杯水,是你給她倒的?”


    許禾檸沒有多想,這種時候自然要說實話,“是。”


    “水怎麽了?”老爺子擰眉。


    季岫白將報告對折好,拿在手裏,許禾檸離他近,注意到他的手在微微發抖。


    “小姨以前睡不好,看護有時候不得不給她吃安眠藥。你那晚離開後,可能也是怕她半夜醒來會出意外,所以給她喂了安眠藥,是嗎?”


    這話,徹底將許禾檸給問懵了。


    “沒有,那隻是一杯普通的白開水。”


    她神色間都是坦誠,但報告上的結果,寫得清清楚楚。


    “剩下的那小半杯水裏,檢測到了安眠藥物的成分。”


    許禾檸心慌至極,但越是這個時候越不能亂,“水是我從廚房接的,我絕對沒有放藥,小姨已經好久沒靠藥物入睡了。”


    有些事到了這一步,也就能解釋得清了。


    季岫白想到了醫生的那些話,“怪不得,小姨過敏那麽難受,卻沒有起來叫人,一點聲響都沒發出來過。”


    原來是吃了安眠藥的原因。


    許禾檸從石凳上站了起來,“水是我一早就接好了拿上樓的,應該是在我離開後,有人往裏麵放了藥……”


    季岫白聽著她的話,眼底漫出些嘲諷。


    “那小姨吃的冰糕,是你買的嗎?”


    許禾檸毫無準備,這一件件事,一樁樁地砸過來,她根本沒有時間去思考。


    “是。”


    “就是那冰糕要了她的命,你說巧不巧?”


    許禾檸聽完,整個人像是被釘死在了原地,半步不能動彈,她臉色逐漸轉為震驚,最後變得難以置信。


    老爺子的話帶著幾分逼問,“什麽?冰糕怎麽會要人命呢?”


    “那裏麵小料多,其中一樣引發了她嚴重的過敏,如果能及時送醫院,那也不是必死的局。可偏偏那晚小姨身邊沒人,她還被喂了安眠藥!”


    季岫白說著,手裏的報告甩向了許禾檸。


    薄薄的幾頁紙打在許禾檸的身上,卻好像狠狠扇了她一巴掌。


    所以這些,還怎麽能定性為意外?


    老爺子的臉色也凝重下去,許禾檸摸著那些報告,看出去的視線早就模糊不清,勉強才能看到上麵的結論。


    居然連過敏的東西,都是她親手送進去的,還是她一口口喂給池姍吃的。


    許禾檸心痛如刀絞,她原本抱有的一絲希望全部破滅了。


    “可是……”


    許禾檸唇瓣顫抖著,“可是那冰糕小姨以前就吃過,叫什麽名,在哪裏都是她告訴我的,她以前要是吃了過敏,她絕對會記得……”


    季岫白看向許禾檸的視線,讓她覺得陌生至極。


    “她會記得嗎?能記得所有的事嗎?要真是那樣,不會到死前還在認你當她女兒!”


    許禾檸一時間語塞,老爺子想說些什麽,他很想替她說話,但這種情況下,說了反而對她不好。


    他重重歎了口氣,“這也不能全怪檸檸,誰能想到會有這樣的結果呢?再說親家病了,檸檸著急上火的也能理解,那難道要她連自己的奶奶都不顧嗎?”


    季岫白繃著俊臉,潭底被一層濃濃的薄怒給籠罩著。


    “連淮,帶爺爺先去休息。”


    這話,一聽就是要將他支開,老爺子並不想走,“這還沒到休息時間呢,再說出了這麽大的事,你還想繼續往下瞞嗎?”


    季岫白抬頭盯著他看,“那您覺得您留在這,能把這些棘手的事都解決掉嗎?”


    “你是不是以為,這都是檸檸的錯?”


    許禾檸聽著,兩人似乎要爭起來。


    池姍已經出事了,她就怕爺爺被刺激得有個三長兩短,她趕忙站起來阻止,“爺爺,您先去休息會,我沒事的,我能解釋得清楚。”


    “檸檸……”


    許禾檸表情死寂一般,看向了一旁的連淮,“帶爺爺進屋吧。”


    “是。”


    老爺子沒再堅持,等他離開後,許禾檸這才坐迴到石凳上。


    凳子上冰冰涼涼的,一如她此時的心境。


    “季岫白,我真的沒給小姨下藥,給她買冰糕也隻是因為她看到了那幅畫,突然鬧著想吃……”


    她聽到了季岫白的一聲冷笑,微乎其微,但傳到了她的耳朵裏,格外刺耳。


    “許禾檸,你是不是想說小姨的死跟你一點關係沒有,隻是她自己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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