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太醫抬起身來,搖著頭說:“陛下舊疾複發,心脈俱斷,想來也是最近國事繁重,原本該好好休養的。”


    慕容寬暗自鬆了一口氣,如此周折,就是為了不讓人以為慕容昭是死於外力。眼下,這最難的一關終於過了,但後麵還有很多步驟,絕對不能犯錯。


    殿內外齊聲痛哭,有人隻是逢場作戲,但也有人知道自己的命運要就此改變了,確實是悲從中來。


    良久,右丞相拓跋澄止住哭聲,對左丞相李林度說:“李相,陛下歸天,而當前的大夏又處於內憂外患之中,國不可一日無君,我們應該先立新君,再理後事啊。”


    李林度一直都在想這事,隻是沒有說出來。


    慕容昭有9個女兒,卻隻有3個兒子。長子慕容寬,為晉王,17歲便率兵出征,為人謙遜,朝中口碑甚好。但慕容寬的母親本是一名普通宮女,出身賤籍,偶得慕容昭寵幸,才有了慕容寬。子因母賤,慕容寬一直沒有被立為太子,便是這個原因。


    次子齊王慕容闊,剛滿20歲。慕容闊的母親華貴妃出身望族,多年來深受慕容昭寵愛。慕容昭一直都很想立慕容闊為太子,但大夏祖訓,太子必須要有軍功,而華貴妃始終不舍得讓慕容闊出征前線,才一拖再拖。


    3個月前,華貴妃見慕容昭身體每況愈下,而寧妃又越來越得寵,不得已才讓慕容闊掛帥去抗擊山族侵襲。不料,慕容闊大軍遇到了暴雨,被洪水衝走了大半糧草,最終損兵折將,隻得退守臨城。


    三子秦王慕容廣,今年才17歲,是孟妃所生,其母已逝。慕容廣自幼不好讀書,隻愛飲酒聽戲,縱情聲色,一直都讓慕容昭很不滿意。


    權衡來看,慕容廣毫無機會,新皇就是慕容寬和慕容闊之爭。慕容闊年幼,又無功績,原本爭不過慕容寬。但華貴妃掌管後宮多年,其家族在朝中影響甚大,不乏手握重兵的將軍和富可敵國的財主,這比慕容寬的根基深厚太多了。


    李林度知道拓跋澄背後的拓跋家族,一直與華氏家族矛盾多多,他此時提議,自然是傾向於慕容寬的。其實,誰當皇帝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的相位能不能保住?如果自己這個時候說錯了話,站錯了隊,後果輕則免職,重則抄家,不堪設想啊。


    他清了清嗓子,說:“拓跋相,陛下一直都沒有立下太子,我們無章可循啊。立新君是天字第一號的大事,我提議,請東王爺、華貴妃、晉王和秦王兩位殿下一起來商議此事,這才合乎規矩啊。”


    慕容明道看到此處,心中不住歎息。李林度當年深得聖武皇帝慕容暉的器重,所以盡管他沒有財閥和王族的背景,仍然平步青雲,升遷速度超過了絕大多數世家子弟。但幾年不見,這個人越發地油滑了,隻想著左右逢源,根本沒有立場。


    拓跋澄搖搖頭,冷冷地看著李林度說:“雖然陛下沒有立太子,也沒有遺詔,但依大夏祖訓,曆代大夏聖主必須要有軍功。秦王年幼,齊王剛剛兵敗山族,當下隻有晉王軍功赫赫,是唯一的人選,這才是照規矩辦事啊。”


    李林度心裏一顫,雖然左丞相和右丞相份屬同級,隻是分工不同。但李林度本是一介書生,出身寒門,各方麵與拓跋家族都相差甚遠,多年來一直都被壓著一頭。此時,看拓跋澄的態度,明顯是堅定支持晉王的,如果自己擁護齊王,那就是與拓跋家族為敵了。


    他看看正抱著慕容昭屍體痛哭的華貴妃,再看看跪在一旁低頭垂淚的慕容寬,緊皺著雙眉,不知該如何應對拓跋澄。


    這時,慕容寬忽然站了起來,大聲說:“各位,陛下駕崩,國之不幸。但如今的大夏,西有商國虎視眈眈,南有周國陽奉陰違,東有山族侵襲,北有牧族騷擾。外患難除,內憂疊生,人丁稀落,民不果腹。當下除了料理陛下後事,速立新君也是當務之急。我提議,齊王聰慧仁厚,素得陛下器重,可為大夏第13代聖主,不知各位是否同意?”


    此言一出,滿殿皆驚!眼看就要到手的江山,晉王竟然拱手相讓?


    拓跋澄的臉色變得漲紅,而李林度的眉頭卻舒展開了。


    一時間,慕容明道也不清楚慕容寬葫蘆裏買的什麽藥,他煞費苦心,甚至逼死了自己的父親,難道不是為了這個皇位?


    不可能!慕容寬這麽做一定是在以退為進!


    對於慕容寬,慕容明道有些刮目相看了,以前那個看似單純的王弟,也許隻不過是個假像。可一個人要裝上十幾二十年,讓所有人都看不出來,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好一個慕容寬!


    華貴妃聽到慕容寬的聲音,抬起了頭,待慕容寬說完,她略停了片刻,又撲在慕容昭的屍體上繼續痛哭了。


    慕容昭的弟弟,東王爺慕容曜一邊哭,一邊不住地擦著汗,一會點頭,一會搖頭,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麽態度。


    “好,既然大家都沒有反對意見,那就請李相擬書吧,讓信使速去臨城,恭請齊王迴洛城即位。”


    元神出竅,以慕容明道此時的境界,可以維持三日。宮中有如此大變,他索性就留了下來,看看後麵還會發生什麽。


    當下的每一個變化,對夏國的未來都會有著極其深遠的影響,尤其是皇位之爭。夏國朝政一直都是被財閥和王族所左右,慕容寬以退為進,恐怕不僅僅是在考慮皇位,這對他來說已經是囊中之物,他還在布一個大局。


    第三夜,長樂宮中。


    華貴妃與慕容寬相對而坐,華貴妃的臉上冷若冰霜,慕容寬則是麵帶著意味深長的微笑。


    “三日後,齊王就應該迴到洛城了,還請貴妃以後照顧好齊王。”


    “以後?我們娘倆還有以後嗎?”


    “齊王即將登基,持掌天下,貴妃何出此言?”


    “你當我是三歲孩子嗎?你已經掌控了羽林軍,奉齊王為帝隻是個幌子,你是想把他騙迴洛城,然後借機殺之。”華貴妃的聲音裏毫無感情,比窗外的雨水更加冰冷。


    “好吧,你說對了。十幾年來,你至少有3次想要殺我,我隻想殺齊王一次,這不過分吧?”慕容寬的眼神像兩根刺,仿佛已經刺進了華貴妃的身體。


    “你不會得逞的,我昨晚就已經派人去臨城告訴齊王,千萬不要迴洛城。”


    慕容寬不笑了,搖了搖頭,說:“唉,好好的一出戲,你非要節外生枝。原本齊王迴洛城,路上受了風寒,暴病身亡。之後呢,貴妃還是貴妃,華家還是華家,彼此依舊一團和氣。現在可好,華家以後就要在大夏消失了,傳承百年的華氏家族,因你而亡啊。”


    華貴妃的臉色變了變,隨即一聲冷笑,說:“晉王,你會留著華家?不要騙我了,你要是這種心慈手軟的人,也就活不到現在了。實話告訴你,從齊王剛生下來那年開始,我無時無刻不想除掉你,要不是陛下總是念著父子之情,還有薛力士一直護著你,你早死多時了。”


    “你對我確實很了解”,慕容寬點了點頭,說:“但你別怪我心狠,我今年30歲,不算懵懵懂懂的幼兒時期,我一直都在驚恐中活著,20多年了,我每天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還能活到明天日出之時。我也想對別人寬容一點,可誰給我這個機會了?”


    華貴妃盯著慕容寬的眼睛,厲聲說:“心狠也要有個限度,你說陛下是不是你逼死的?”


    “逼死?當年我母親一生下我,便被他活活逼死了,原因是不想讓當時唯一的小王爺,有個賤籍母親的身份!我直到9歲,才知道每天對我非打則罵的慈寧皇後,並不是我的母親,好在她死得早,要不然我也會活活被她給逼死的!”


    慕容寬走到華貴妃的身前,托起了她的下巴。華貴妃入宮時便被稱為“三千粉黛第一人”,此時也不過三十五六歲的年紀,麵上連個細小的皺紋都沒有,看起來就如同二十出頭一般。


    “我9歲的時候,還明白了一件事,就是這個新來的華妃好漂亮,笑起來更好看,長大了要是給我做妃子該多好!”


    華貴妃身子一縮,眼神裏終於有了一絲驚恐,低聲喝道:“你想做什麽?”


    慕容寬沒有直接迴答,貼在華貴妃的耳邊輕聲說:“你不知道,父皇昨日已經親手寫下詔書,立齊王為太子了,原定是在昨日聚齊百官,當眾宣布的。這個詔書如果公告天下,父皇一死,我也就該和他一起去陰曹地府了。”


    華貴妃的身體變得僵硬起來,喃喃自語道:“難怪寧妃都要去殉葬,看來她是知道此事了。”隨即她忽然笑了,聲音仿佛在天外漂浮著,說:“現在我也知道此事了,我也應該去殉葬吧?”


    “不,你不會去殉葬的,對有皇子的貴妃來說,這不合禮數。陛下駕崩,你悲痛欲絕,是殉情而亡。我會把你葬在陛下的身側,華貴妃忠貞不二,千古傳頌!”


    這一切,都被慕容明道看在眼裏。他反複思索,慕容寬的心計遠超他的預料,但在大夏風雨飄搖之際,也許這並不是一件壞事。


    亂世就需要用梟雄,以慕容寬的心狠手辣,縝密思維,如果用來對付商國大軍和夏國那些各懷鬼胎的王公大臣,是再合適不過了。


    一場大戲,已經拉開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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