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介賓作為觀禮一員,看著這繁雜隆重的祭祀,很懵。除了知道要聽通讚,要跟著讚引走,要洗手獻祭外,就隻記得了“拜興”而已。


    “若無通讚和讚引官,祭祀豈不是亂成一團糟?看來我是做不來通讚,更別說讚引官了。嗯,我還是做執事的命,聽吩咐,該走的走,該拜的拜,心誠就好。”


    張介賓這樣一想,看著一切就有序得多了。


    隨著獻爵、出笏,俯伏起身,又道讀祝者跪取祝文,退立獻官之左,在通讚一聲唱下,眾官皆跪,奏樂停止。


    讀祝官抑揚頓挫的讀著,讀訖仍然祝文還迴原處。


    祭祀完三皇,又到四配,東西兩廡二十八名醫。


    形式都大同小異,隻是規格小一些。


    張介賓看著神位上的朱丹溪,激動不已,這可是他的榜樣,是終身努力的方向。


    “總有一天,我的神位也要立於你旁,同享祭祀。”張介賓心中暗暗發誓道。


    他怎麽也不會想到,由他們這代人掀起的醫學黃金時代,到清代以後,會急轉直下,醫家地位會跌倒那麽低,以致幾乎斷了傳承。


    祭祀大典後,眾人散去,徐偉對一百八十一人說道:“你們的成績並不理想,我給次機會,明年三月三,再考一次。”


    說完,徐偉徑直離去,徐春甫笑著說道:“我們的院使大人,是刀子嘴豆腐心,他比任何人都希望你們好。這次沒有一人達到要求,我希望明年你們中能有人進禦藥房。”


    張介賓對旁邊人說道:“那是因為我們沒有參加,不然豈會全都落選!”


    楊健說道:“是嗎?我還以為你們都和我一樣,是因為不會做,才出來的呢!”


    張介賓一聽,嘴都要氣歪了。


    眾人也都不理他,隻有趙鳳翔拍拍他的肩膀,說道:“看來就我倆是難兄難弟!”


    在場二十八人,除了他倆和張介賓,其他要麽是出身儒學世家,轉學醫,要麽是師從醫中名家,都是為了精進醫技,不願意去禦藥房,那兒雖然顯貴,可畏手畏腳,豈是醫家所為?


    “笑話,這天底下還有能難到我張介賓的題?”張介賓悶哼一聲,說道。


    “那你咋不去考進士?”楊健問道。


    張介賓氣唿唿道:“哼,說來可氣,去年科考,督學竟說我年幼,隻給我評了三等。實在是可恨可惱,這是哪門子理由,我還不奉陪了呢!”


    原來,不是每個生員都能參加鄉試,鄉試之前還得參加一次科考,考到一二等者方有資格參加鄉試。三到六等,都沒資格,考六等還要被黜免生員資格。


    生員俗稱秀才,參加鄉試而又終生不中的大有人在,而一輩子都未能參加鄉試的更大有人在。


    所以被剝奪會試資格終身的唐伯虎,其實要比大多數人都幸運,至少他還考中過舉人,是唐解元!


    祝枝山五次鄉試才中舉人,八次會試都落第,最終也不過和唐伯虎持平。


    文徴明就更慘了,九次鄉試不中,最後還是好友看他可憐,又有才名,當貢生舉薦入朝做了一年小官。比起唐伯虎、祝枝山還不如,終身秀才。


    有的人早早看破,如周述學、李時珍、張介賓,未來的徐霞客,追求個人愛好,實現了自我價值。


    也有人中途醒悟,如吳承恩、宋應星、馮夢龍,從此多了諸多名著問世。


    張介賓的選擇無疑是正確之舉,他沒有浪費幾十年的寶貴時間去死磕科舉,於醫之道也沒有像大多是儒醫那樣淺嚐即止。


    湯顯祖明顯也聽到了,不過心中並沒有多少波動。他對進士並不是特別執迷,這番參加春闈,純粹是不想浪費機會,何況他還年輕,能熬到張居正下台。


    這次來太醫院,也是為了見識太醫院,畢竟是醫家聖地。


    “湯大哥,你是真要來太醫院學習嗎?”張介賓發泄完,見到湯顯祖悠遊自在的樣子,問道。


    “會學上一段時間,我隻要等到醫林盛會開始,才能不留遺憾。”湯顯祖說道。


    “那可太好了,我們可以一起學習半年。”張介賓興奮的說道。


    “入學考試為何取消,你知曉原因不?”湯顯祖問道。


    對於這個問題,大家都有疑問,說好的入學考試,怎麽就變成肆業考試呢?


    一個都沒考上,怎麽反而都進了太醫院呢,這也太兒戲了吧?


    張介賓一句話就讓他們無話可說。


    “因為院使大人是東海徐家人,千年世醫門閥,如果我們都能知曉,那也不會就他們一家傳承千年了。”


    眾人想想,是這個道理。如果他們都能想通,那徐家也沒什麽特殊了嘛!


    此事放下,大家都又興奮起來。


    “太醫院真是太大了,剛才的三皇祭奠,我連氣都不敢喘,太隆重了。”解延年說道。


    “我何止是不敢喘氣,連眼都不敢眨一下,生怕怠慢了三祖。”黃樸也說道。


    “看來大家都一樣,我也沒啥好隱瞞的,剛才真的太緊張了。我第一次參加這麽隆重的祭祀。”孫出聲拍拍胸脯說道。


    “俺也一樣,俺也一樣。”楊健趕緊喊道。


    眾人相視一笑,大家情況都差不多。誰也不能在這麽莊重的氣氛裏輕鬆下來。


    “不過我擔心的是明年,到時我們參加祭祀,會不會出差錯。”張介賓卻說道。


    這句話說到了大家心坎上,一時間都沉默不語。


    陳實功說道:“不會的,提前會有練習,直到閉上眼睛都不會出錯為止。”


    “陳大哥,你怎麽知道?莫非你之前祭祀過三皇?”張介賓驚訝道。


    陳實功搖了搖頭,說道:“我也是第一次參加三皇祭典,但之前參加過儒學祭典,祭祀過至聖先師。”


    人群中有幾人附和道,表示他們也參加過。


    張介賓訝然道:“陳大哥,現在我很好奇,你究竟是打小學的醫,還是習的儒啊?”


    陳實功說道:“學的醫。”


    “那你為何沒祭拜先醫,反而拜了孔夫子?”張介賓最奇怪的就是這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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