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堯日插嘴道:“他們泰州學派,最是離經叛道。”


    原來趙文肅公,正是趙貞吉,不僅與楊慎、任翰、熊過共同並稱“蜀中四大家”。


    更私淑王陽明,也是泰州一派,與顏山農、李贄等泰州學派大將齊名。


    他的弟子不僅有皇帝,有朝臣,有數千國子監生,更有鄧豁渠等離經叛道者。


    眾人這才了然,原來是泰州學派之人,那一切就正常了。


    趙台鼎並不在意別人怎麽說,或者說早已習慣了。


    “我都想跟著泰州學派學一學,就是不知道李卓吾先生何時進京。”


    張介賓還記得父親想讓他拜李贄為師這件事兒。當然還有徐渭,應該也快進京了。


    趙台鼎說道:“我泰州學派來者不拒,講究有教無類。”


    就在他們低聲交談這會兒,徐偉第三次說話:“恭喜二十八位醫丁,從此你們便是太醫院三等醫生了。”


    眾人大嘩,這都是在搞什麽?好好的入學考試怎麽一波三折?


    徐春甫也很無奈,徐偉雖貴為院使,可已經十年沒怎麽管過事了。他是通政司右通政,掌太醫院事。


    通政司,是明代中央掌受內外章疏敷奏封駁之事的官署。是一個位卑權重的職位。平時事務繁雜,已經很少管太醫院事了。


    前日不知怎麽聽說太醫院招考,過來考察了兩日,昨晚突然變推翻前議,搞了這一出。


    但眾人也不好說什麽,畢竟徐偉是太醫院當之無愧的第一人,是堂堂院使,更別說還是通政司右通政,聽說又要高升了。


    張介賓很是興奮,崇拜道:“你們知道嗎?院使大人可是東海望族徐家當代傳人,這可是醫林第一世家。”


    楊健頗感詫異的問道:“東海徐家很有名嗎?為何是醫林第一世家?”


    “唉,高手寂寞呀,老天賜我一個對手吧!”


    張介賓很是無語,麵對什麽都不知道的楊健,他都沒有說下去的欲望了。


    這自然不是隻有張介賓才知道,俞堯日便給他說道:“東海徐家,本是東晉世家,南朝代晉後,徐熙時任濮陽太守,一日贈水結緣道門,得《扁鵲鏡經》,從此開始了醫學傳家,至此千年不絕!”


    當然這隻是他們認為的千年不絕,實際上是自徐熙以下八世為醫,自徐偉之上九世為醫,至於中間是否有斷,隻有徐家知曉。


    南北朝到隋,從元到明,徐家確實是世代相傳,隻是缺了唐宋傳承。


    但東海徐家是南北門閥中的異類,唯一的世醫門閥,而且薪火延綿至今,這是也是事實。


    雖然不能和曲阜孔家、龍虎山張家這等千年世家相比,卻也是醫林最顯赫的世家。而徐家醫脈還將延年至清,直到清末才斷了傳承。


    “醫不三代,不服其藥”,足以看出時人對世醫的推崇。而真正三代以上的世醫少之又少,所謂“富不過三代”,也可用在醫家中。


    所以張介賓對此很是興奮,就不難理解了。像他張家,還隻是兩代從醫。


    眾人聽聞也是佩服不已,都在想徐家有什麽奧秘,可以千年傳承不絕。


    “莫不服氣,他們雖然免試,可你們也有進禦藥房的機會!諸君好好考,我去去再來。”


    徐偉說完,便離開了太醫院,迴了通政司。


    一百五十三人便開始安靜的考試,二十二位醫學講習巡視其間。


    徐春甫看了一會,便帶著二十八人進了醫學門,穿過長長甬道,過了宣門平台,也不進大堂,反而左轉,向北行去。


    “我們太醫院的建製與儒學廟製相似,儒學有大成殿、聖殿、啟聖祠、先師廟,我們醫學也有藥王廟、聖惠殿、景惠殿、先醫廟,當然各地的稱唿不一,我們太醫院的先醫廟就叫景惠殿嘛!


    比如剛才我們進的醫學門,儒學也有,叫學門或者儒學門。我知你們很多都曾在儒學就讀過,想必也去過尊經閣。


    這會兒無事,就看看我們太醫院的尊經閣,我們叫藏書樓,當然大家更習慣稱它為醫林。”


    徐春甫在講解的同時,也將眾人帶到了北廳後麵。


    眾人一看,頗感震撼,這藏書樓比普通儒學還大。


    “衛儒學跟這完全無法比,沒想到我張介賓就要在這裏學習,真是太好了!”張介賓忍不住感歎道。


    “這就是醫林?裏麵都是藏書?”趙台鼎也很是詫異,他父親之前也擔任過國子監祭酒,可國子監尊經閣也沒這麽壯觀啊!


    “並不全是,東樓藏書,西樓刻書,中樓抄書。所謂東藏西刻中學習,以後你們都用得著。”徐春甫頗為自豪的說道。


    張介賓這才明白先前父親轉述“一體堂和太醫院是螢火與皓月之別”的意思。他本以為一體堂已經夠氣派了,沒想到太醫院更是恢宏大氣。


    “與國子監不同,國子監重在教,局限於四書五經,因此藏書閣不需要多大。我太醫院承載天下醫學興衰的重任,尤重學,更在乎經驗傳承……


    你們進藏書樓,安靜一些,龔吏目此時正在裏麵。而他正在做一件利在千秋之事,編纂修訂龔老先生醫學筆記。”


    徐春甫囑咐道,眾人肅然起敬,這是無私貢獻自己的家學啊!


    眾人進了東樓,沒有看到龔廷賢,卻見到了餘應奎。他正倚在書架麵朝著大門。


    徐春甫問道:“子才今日未來麽?”


    餘應奎看得正起勁,隨手往東邊一指,張介賓立刻躡手躡腳的跑了過去,片刻搖頭晃腦而迴。


    “子才走了麽?”徐春甫再一次問道。


    “我都說了在那邊,不知道自己過去,問什麽問?”餘應奎惱了,轉了身去靠在另一排書架上,背朝他們,這時指的方向成了西邊,正好是中樓方向。


    徐春甫苦笑,頗為無奈道:“行了,你們看書去吧,別去招惹餘吏目。我去中樓看看龔吏目。”


    眾人便分散而去,各自尋找起中意之書,看了起來。


    張介賓隨手拿了本《大觀本草》,翻了沒兩頁,便又放了迴去,躡手躡腳的跟在了徐春甫後麵。下了東樓,又上了中樓。


    裏麵有幾十人在書寫著什麽,但隻有一人他認識,便是龔廷賢。


    走近一看,一旁摞著厚厚幾本,最上前一本,書寫四字《古今醫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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