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薩眼珠子裏的“怒火”,遠比那高懸在六米高處頭頂上的“刀光”,更能燒灼人心。


    隻有阿薩和阿泰記得,他倆的主子,那些個三更半夜,酒酣肉深之後摟頭扶肩時的“信誓旦旦”,可到了最後,真正要“辦大事”,需要亮出態度、拿出誠意並做出行動的時候,龜縮著的,是誰?不顧一切,全力一搏,拚上性命的,又是誰!?


    想必,堂堂象肱大夫到最後,想到了就算自己“玉碎”,也沒有可能指望上卡姆卜大人的任何協助;寧可自己去招募死士,乃至扮成區區一介馬夫,也都是對這位“出爾反爾”的卡姆卜,徹底死了心的緣故吧!


    為了讓自己“香火不滅”,象肱把兒子的安危,都托付給了這位他最最信任的親信阿薩將軍手上。


    阿薩的忠心,是他可以慷慨赴死、含笑九泉的保證。


    而現在,當阿薩見到了當年背棄了與前主人商定過“攻守盟約”之人的親信,自然是對舊事,難以釋懷。


    事實上,象肱老將軍也並沒有去世多久,這份“新仇”加上“舊恨”,還都在濃度很高的“火候”上。


    “是,我知道我沒有辦法左右卡姆卜大人的決策;但我以為,你是懂我的,我人微言輕,又能改變什麽呢?如果你在我身上撒氣,可以讓你心裏舒服一點點的話,那就盡管來吧,我把我給你,隨便你處置。”


    場主阿泰說這話的時候,眼神裏,居然是帶著“幽怨”的。


    他把自己全身打開,放鬆四肢,中懷大開,抬起臉,閉上眼睛,隻等著阿薩的下一步動作。


    “你……唉!死一邊去兒去!”


    阿薩真見不得這家夥瘋瘋癲癲的樣子,罵了一句。


    阿泰沒有等到任何襲擊,隻聽到了這句話,又睜開了眼睛,望向阿薩,終於,那團在阿薩眼中剛才一直燃燒著的“怒火”總算熄滅了,又變成了原來的白底黑眸,情緒正常,複又歸於“雲淡風輕”了。


    “嗬嗬,我知道,你恨得,並不是我。我可從來沒有傷害過你,和你的象肱將軍。”


    場主阿泰又利索地站了起來,恢複了“精神”勁兒,又能微笑著正常說話了。


    他們倆這“又打又鬧、又罵又笑“的,在小阿遼看來,簡直就是邏輯上,亂得“一塌糊塗”,完全不理解怎麽可以在這麽短的時間裏,會有這麽多的“天翻地覆”式情緒對抗,包括身體對抗。


    其實,最關鍵的是:在阿遼的小腦袋瓜裏,一時間無法判斷這倆人,到底“是敵是友”,怎麽相處模式這麽“變態”呢?


    說好的“客氣”呢?“禮術”呢?怎麽這隻要門一關,全變樣了!和剛才在“大會議室”裏所見的,怎麽完全是兩迴事呢?


    成人的世界,一扇門之隔;一念之間,可不都是意念在千萬次反複變化當中嘛!隻有這懵懂、單純的孩童,才會盯著一種模式,以為會就這樣,單一地“天長地久”下去。


    “咚咚!大人!”


    門外,有人在最合禮數地敲著門,聲音不大不小,不輕不重,力道、數量,都剛剛好,一看就是“專業訓練”過的。


    “進來!”


    阿泰迴應之後,推門進來的,是一個矮冬瓜,比阿遼高不了多少。


    “寂寂,你找我有什麽事?”


    阿泰收起了剛才的釋然微笑,又假正經起來,換了一臉“嚴肅”,眼神往下鋪掃著,問道。


    “場主大人,是這樣,剛才翻砂段工人說,他們的工段突然跑去了好幾個陌生的小朋友,就是神驢尕地家族中的幾位,在裏麵到處轉。我怕他們搗亂,就先把他們請迴了大會議室,把門從外麵鎖上了。無名說這幾個孩子,曾被您這裏‘送客’趕出去過一次了,可不知道為什麽他們並沒有離開,而是往裏麵亂躥。我就想過來請示一下您,現在如何處置他們?”


    寂寂所來“匯報”的,正是阿薩所擔心的,不由得眉頭一豎,坐直了身體,盯著阿泰,看他後麵怎麽說。


    寂寂這番“明知故問”,把阿薩因為去和阿遼上廁所所“漏掉”的“重要情節”,全給補齊了。


    說得這麽詳細,寂寂也是故意想讓那位明顯的“場主克星”阿薩,有所反應。


    用各種辦法,不失一切機會地“消遣”這位已經很可憐的“光杆司令”阿泰,也是寂寂、無名慣用的伎倆了,說起來,“情真意切”,就像一切都是“真誠無比”一樣。


    他們整走了一任又一任的前場主,這一類的“對上管理技術”早已是“爐火純青”!


    “大膽!怎麽敢這麽怠慢貴客!還不趕快把門打開。尕地神想來咱們這兒看看,就帶他們好好看看啊,沒有人帶,當然會‘迷路’了!我不是每一次進去,都是你倆帶路才走的嗎?連我都會‘迷路’,更不用說人家第一次進來的了!快把鑰匙給我,我親自去打開,向他們道歉!”


    場主阿泰這算是做好了“心理建設”了,打定主意,把之前“哄趕”貴客的錯誤,徹底糾正過來。


    “給您!”


    寂寂解下腰間掛著的一大串鑰匙盤,“叮叮咣咣”翻騰半天,總算找對了那枚正確的“會議室鑰匙”,單獨給扭著解了下來,很是“恭敬”地遞送給了場主阿泰。


    “你們,要不要一起來?”


    拿著鑰匙,阿泰剛想出門,又止步,往後扭身,望向了阿薩,怔怔問道。


    “當然!難道還在你這裏過夜嗎?”


    阿薩的巨手在桌子上“啪”得拍了一下,強壯的身子“唿”地站了起來,那張雪豹皮,也被帶成了一個斜坡,離開了底椅,耷拉到了椅子前方,下垂了半尺有餘。


    這一聲“啪”的力道很大,天花頂棚的木質椽梁,也跟著發生了一些共振,那半截刀頭衝下的新裝定向刀片式“吸頂燈”,把這屋裏所能收集到的所有亮光,也隨著大幅度,給震動發生了一次強烈的位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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