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母笑道:“好了,咱們不過是平常的富貴人家,又不是皇家講許多忌諱。這家裏可不就是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換舊人麽。你父親老了自該由你們頂上,你站了出來,你父親非但不高興,反倒欣慰的很呢,他可不是太上皇,自然是樂意見你們小輩起來的。”


    見賈環抿著嘴不說話,賈母又道:“實說了吧,寶玉也不是什麽喜歡在外麵拋頭露麵與人交際的孩子,隻怕他還不如你有曆練呢,平素又隻愛個花兒粉兒的,為著這個,你父親不知打了他多少迴,隻是改不了,叫我也難過,還能怎樣呢。當初我也是看著府中繼承無人,不免督促督促他,如今既是你有了出息,莫若還是叫寶玉靜心慢慢讀書進學的好些。祖母和你父親已經年老,將來還需要你多照拂照拂家裏才是。”


    賈環急忙笑道:“老太太果真是折煞孫兒了,為家裏做事自是孫兒應當應分的,孝順祖母父親不是孫兒的事兒麽,哪裏就老太太說這些了,叫孫兒折壽。”


    賈母點頭笑道:“我知道你是個孝順的,不是家裏需要人才,我也不想勞累我的孫兒,你現在也不過是十四歲而已,認真說起來,且沒有成年呢。就是你璉二哥哥當初理事時候,也是成了親才出頭露麵交接事務,剛一開始也是百般的不適,曆練曆練也就是了。祖母倒是可憐我的孫兒早早的就為家裏勞心勞力,隻是可惜自己是個女子身份,在外麵拋不得頭,露不得麵,不然叫我的孫兒多省省心該是多好。”


    賈環連忙笑道:“祖母實在折煞孫兒了,孫兒愧不敢當。”


    賈母笑道:“好了,不必自謙了,該我環哥兒當起來的,自當我環哥兒當起來。該我環哥兒拿的,我這個做祖母的也不能放任了那等蠢婦發瘋,環哥兒且放心,隻有我偏了你的,斷然沒有短我環哥兒一分的道理。”


    賈環聽了笑了起來,遂道:“祖母說笑了,孫兒隻是想一盡人子的孝道,別的並沒有多想。”


    賈母笑道:“想也罷,不想也罷,這都是我環哥兒該得的,並不能說我環哥兒大度就輕輕一筆揭過,若是這樣,又有誰願意為府裏遮風擋雨呢,照我看來,不但該給,還該多分才是恰當。”


    賈環張了張嘴又想說話,賈母輕輕抬了抬手笑道:“不必做這種小女兒姿態,祖母自省得,並不是與你說笑就過。”


    正好有下人過來稟報,隻說是賈政有請。


    賈母笑道:“想必是珍哥兒過來與二老爺商議了,備不住王子騰那裏也過來了人,至於你舅舅那裏麽,估計是與你一條心吧。”


    賈環聽了一愣,後才反應過來,原來賈母說的是鎮國公一家,囅然一笑,站起身來,施施然向賈母行禮道了一聲惱就跟著下人去了。


    賈母見鴛鴦一臉似問未問的表情,笑道:“我的鴛鴦可有要問的事情?”


    鴛鴦小心翼翼的說道:“老太太素日不是最疼愛寶二爺,怎麽今日反倒偏起環三爺來了。”


    賈母笑道:“傻孩子,如今正是用到環哥兒的時候,哪有既想叫驢子拉磨,又不想叫驢子吃草的美事呢。若要人家忠心,光憑嘴上說是不夠的,還得要給他多帶些實際的才好。我是偏向寶玉,可也不能不顧著這府裏的將來,沒了府裏的將來,我的寶玉就是碰著再多的金銀也是白費的,早晚也得讓那個蠢婦給敗壞了。何況環哥兒手裏也有很多體己,能否看得上這府裏公中的東西也是未知之數。不過看上與看不上,該有他一份的,必然要給的,就是蘭哥兒也是一樣。”


    說到這裏,賈母不由得喃喃自語道:“隻願我這個老婆子能活的久一些,好歹主持的將他們分了出去才好。”


    鴛鴦聽了悚然一驚,遂不由得說道:“老太太怎麽突然想起說這個,您不是日常最不喜大老爺將家硬分了出去麽,隻說是兄弟不睦的征象,叫別人看了笑話,還是一大家子和和睦睦的住在一起最好。”


    賈母笑道:“以前我是這樣想的沒錯,隻是現下看來,倒是我的不是了。我的本意也不過是為著一大家子住在一起,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將這榮國府不說別的,至少恢複成國公爺那樣子,我想的有錯麽。可是這些年住下來,你且看看,大老爺是嗔著我偏心了,盡顧著二房不想他了。大奶奶呢,隻怕也有埋怨,不過就看是對誰了。環哥兒是不說話的,而且他手裏的銀子也是不少的,可是也不能為著這個不給環哥兒分家產啊。照我看來,還是早早分了的好,一來樹大要分枝,分了隻怕長的倒更好呢,二來麽,那個蠢婦在一天,這個家就沒個消停的時候,不過也好了,趕著過了忙的日子,我就與你二老爺說了去,還是讓他媳婦去清修一段日子吧,清修的好了,就還是寶玉的娘,若是清修的不好了,二老爺又不是沒有可心的人等著,如今那蘭夫人已然也曆練出來了,我倒還牽掛著她不成?”


    鴛鴦乖順的靠在賈母的膝上,心裏默默的掀起了波浪,想不到那蘭夫人也有這樣出頭的一日。


    賈母看了看鴛鴦,慈愛的笑道:“事情了了,我就與你去平安州尋鳳丫頭去。總是看不見那個鳳辣子的麵,我也是怪想她的。”


    鴛鴦笑道:“老太太是偏著璉二奶奶的,這點奴婢可是沒有說錯的。”


    賈母搖頭失笑道:“她為咱們家可是勞心勞力了許多年,不是她補上來,隻怕你那個二太太老早就現了行了。不說人家替她忙瀾,隻嗔著我放了鳳丫頭走了偏勞了她了。”


    鴛鴦笑道:“如今寶二奶奶掌著家,奴婢冷眼看著甚是妥帖,就是積年的老嚒嚒也稱讚二奶奶行事不似個新奶奶,倒像個管熟了家的,有了這樣的內當家,老太太是不必憂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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