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底異動。


    君不白禦劍趕去,隻見江家老祖在泥沙中打轉,偷笑之餘,一手禦物決將江家老祖扯住。江家老祖須發間滿是泥沙,還有幾根浮藻纏在衣袖上。


    對江家老祖也不如之前客氣,君不白開口道:“可是遇見江遠山了?”


    江家老祖吐出嘴中泥沙,指向眼前坍塌的水路,“若不是有靈物助他破境,老夫也不會輸他一掌。”


    謝湖生一步洞庭閃在君不白身旁,瞧見江家老祖不堪,放聲大笑,“怎麽一會不見,摔得跟狗啃泥似得。”


    少年張狂,卻有本錢。


    江家老祖朝謝湖生作揖,“還望謝湖主出手,若是再耽擱,那江遠山怕是要入長生境了,我江氏一族危矣!”


    越聽,越覺得怪異,君不白疑聲道:“長生境?那浮雲古卷不是安撫湖底靈物的法子麽,也能破境?”


    江家老祖盤膝而坐,江遠山這一掌,折斷他幾根肋骨,“那位先祖所書浮雲古卷的法子,也是參照道門殘卷,並非完本,汲靈物靈氣破境,助自身入長生,以境界之威壓製靈物。不過這靈物已存活千年,靈氣氤氳,凡人之軀不能承載,那法子有些不足,隻能以命換命。”


    謝湖生抱怨道:“那還找我出手,等江遠山入長生境降服那東西,再等他自身消亡不是更好。”


    以他人做鼎爐,渡化靈氣,再從那人身上汲取靈氣,可讓自身遠離承載之險,江家老祖也是滾出水路時才想通此事,泄氣道:“那江遠山不知從哪得知的法子,以煙寒水寨的言無契做鼎爐,削弱靈氣,再渡去他自身,此法並不會使他爆體而亡,隻會接連破境。”


    奪他人之氣,助自身長生,這種邪道所為,君不白不齒,“這種奪他人靈氣換來的長生,終究走不長遠。”


    二人不為所動,江家老祖決心再添一捧旺柴,“若江遠山隻為破境斬殺靈物也就罷了,方才老夫多嘴,好意告知他家中妻兒喪命,他最寵妻兒,方才已心防大開,一念成魔,誓要毀了太湖仙島與他那妻兒陪葬,我這江氏一族怕是要徹底絕跡於此了。”


    君不白朝謝湖生遞去眼神,若是江家老祖話語間再有疏漏,提防些。隨後捏出刀意,質問道:“他妻兒怎麽死的。”


    扯謊難圓,江家老祖抹一把眼淚,“這先祖遷島而居,本是為汲取靈物靈氣入長生,後來先祖一念善緣,不忍殘害,舍棄長生,在這島中隱居,才有了我江氏一族。可那靈物背生仙島,也是為引活物登島,吸他人生機,助自身入長生。那江遠山的妻兒便是被靈物吸去生機,死在自家院中。”


    江遠山之舉,實為拯救江氏一族,君不白冷聲道:“如此說來,這江遠山斬殺靈物,是為你江氏一族,你為何說他是叛徒。”


    江家老祖咬牙切齒,“他毀了江氏宗祠,也要毀了這太湖仙島,會讓我江氏一族至此飄零無依。”


    又是一個冥頑不靈的老頭,謝湖生握拳道:“天地這麽大,哪裏不是家,非要守著這座破島,是要等你江氏一族都被那東西吸幹了,才開心麽。”


    江家老祖老淚垂下,皮肉悲傷,“自先祖開源,我江氏一族已在此地頤養千年之久,人單勢微,倚仗太湖之險,勉強存活,若離了太湖,這周遭又有水匪環伺,難以保全啊。”


    湖底靈物哀聲嘶鳴,靈氣潰散。


    太湖仙島上山林傾倒,荷塘院落歪斜零亂,人聲慘叫不絕於耳。


    有道黑影自水路中竄出,一身血跡未幹,滿目猙獰。


    “真是長生境!。”


    謝湖生驚唿一聲,扯住君不白衣袖,攜他一步洞庭閃去半空,一拳橫行無忌,將懸在半空的太湖之水砸落湖中。


    江家老祖已被二人扔在湖底自生自滅。


    江遠山隻是微微抬手,霜結成冰的湖水化成甘霖,澆灌湖底幹涸的泥沙,太湖再次滿溢,風平浪靜。


    謝湖生無心戀戰,無我境對長生境,無非是以卵擊石,走才是上策,“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事先說好,長生境我可打不過,要是我處在下風,我隨時會逃的。”


    君不白連幻數十柄長劍護身,“無人笑你,可惜了島上那些江氏族人。”


    江遠山閃出太湖,並未朝二人發難。


    抬手,掬起一捧太湖之水,守湖老者水宿煙寒侵染的太湖水,在他掌心變得清澈透光。


    江遠山洗淨臉上血跡,望著水中倒影出神片刻,張開手,手中那捧水依然澄澈,從掌縫落入湖中,整片湖水泛光,清澈如鏡,迴複成謝湖生登島時的旖旎風光。


    梳理好儀容,江遠山望向仙島腹地,閃去自家院子。


    君不白一劍追去。謝湖生思量再三,還是咬牙緊隨。


    荷塘院中,小丫頭拱在娘親懷中,娘親身軀僵硬,即便天光垂瀉,娘親身上也是陰寒滲人。小丫頭一直用嘴朝娘親手上哈氣,想暖化她的手。


    見阿爹落在院中,小丫頭心防崩塌,起身撲向江遠山懷中,嚎啕大哭,“阿爹,你怎麽才迴來,阿娘她……”


    江遠山一臉冷漠,抬手,小丫頭跌入魚塘,似乎不認得女兒,僵直身子走向婦人,俯身將婦人橫腰抱起,掠向江氏宗祠。


    “阿爹,我是小魚啊,你不認得我了麽……”小丫頭不知阿爹身上發生何事,在泥塘中掙紮著爬向屋前空地。


    有一席白衣禦劍而來,在泥塘上伸手接住她,將她扯出泥塘,溫柔問道:“江遠山是你什麽人?”


    阿娘以前交代過,外人麵前不能哭,江小魚擦去臉上汙泥,略帶哭腔迴道:“他是我阿爹。”


    若江家老祖在眼前,君不白定會毫不猶豫,一刀將其斬殺,為讓江遠山心境大跌,這種慌都扯得出來,再三確認道:“那你娘呢?”


    “被老祖打死了。”江小魚想起要去追阿爹,赤腳踩過屋子,跑去院中,眼前不見阿爹和阿娘的蹤跡。


    謝湖生一步洞庭落下,低聲道:“江遠山去了江家宗祠。”


    君不白指向院中失魂落魄的江小魚,異常平靜,“你先護送那丫頭去江家宗祠,我要迴一趟太湖。”


    謝湖生已大概知曉江小魚的身份,“是去殺江家老祖麽?”


    君不白點頭,淩空而起。


    謝湖生緊走幾步,穿過屋子,在院中停步,小丫頭一身汙泥,唯獨眼神澄澈,讓人憐惜,斂去周身戾氣,柔聲說道:“我叫謝湖生,你叫什麽名字?”


    從未與謝湖生謀麵,卻讓小丫頭生出一種無法言語的親切感,怯生生迴道:“我叫江小魚。”


    謝湖生瞧見她光著腳丫子踩在碎石上,腳心冒血,自己幼年也曾這樣光腳在洞庭湖練拳,每次踩破腳心,都被娘親責罵,但娘親背地裏還是會心疼流淚,感同身受,關心道,“你爹帶著你娘去了江家宗祠,穿上鞋子再去追吧,不然你娘在天上會心疼的。”


    一道天光穿過謝湖生的青衫,投下一團陰影,替江小魚擋去燥熱,江小魚搖頭,跑出院子,朝江家宗祠奔去,留下一串血紅腳印。


    “這孩子……””謝湖生放心不下,一步洞庭追去,將她扶在肩上,閃去江家宗祠。


    太湖之上。


    君不白禦物決抬起湖底江家老祖,一刀斬下。


    不料守湖老者言無契自湖底飛出 ,一手水宿煙寒攔下刀意。


    君不白驚愕不已,言無契已被自己斬殺,怎會死而複生,難道是江遠山入長生境,引發異變。


    猶豫間,湖麵浮出位老者,老者衣衫不沾半滴湖水,憑水而立,從懷中摸出一枚脆梨,在胸口擦上幾下,狠咬一口,果肉脆生。


    老者一招手,守湖老者言無契拖著江家老祖退去他身旁,老者幾口啃完脆梨,丟掉果核,仰頭問道:“你就是蘇柔的兒子。”


    君不白冷聲道:“你是何人!”


    老者又從懷中摸出一枚脆棗,囫圇吞下,細想半刻,“千機閣上一任家主公輸池,不過老夫現在啊是千魔宮的人。”


    千機閣公輸家,自上一任家主失蹤,已多年未在江湖現身,鮮有人知。但千魔宮右護法宮心語,君不白曾與他在薑家綢莊有過交鋒,“公輸家名門正派,怎會投靠千魔宮。”


    公輸池又摸出一枚櫻桃,出門急,就偷了一顆,不舍得吃,看兩眼又放迴去,摸出一枚荔枝,剝殼丟入嘴中,“名門正派,邪魔外道,都是虛名,那都不是老夫畢生所求。老夫要的是打造一件絕世神兵,重振千機閣威名。”


    君不白捏出刀意,“這與江家老祖有何關係?”


    公輸池吐出荔枝果核,再沒從懷中掏水果,“這江家老祖修道多年,江家先祖又從東陸而來,深藏道門之法,老夫想得上一二,鑄煉神兵。”


    君不白十丈刀意斬下,公輸池搖頭,守湖老者言無契迎聲擋去刀意。


    言無契雙眼無神,像是提線木偶。


    老者挖起耳朵,掏出一指耳垢,吹去湖中,“這是老夫剛用南疆秘術煉製的屍傀,他生前可是無我境,你的化物境巔峰很難贏他。念你是蘇柔的兒子,蘇柔與老夫有一飯之恩,今日也不為難你,這一物送予你,插入江遠山心口,可破他的長生境。”


    公輸池丟出一物,閃身,攜守護老者言無契、江家老祖不見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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