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暴總有過去日,海麵總有平靜時。


    十幾日的破風打浪之後,路遙迴歸了幽深的平靜。


    那一身衣衫,如同化不開的濃墨,飄流在廣闊的海麵。


    “徒兒,為師累了。”


    再次開口,已經過了十幾個日日夜夜。


    棒子扔給了猿嘯天,路遙躺在了紅袖的身邊。


    手指劃過海水,他輕聲問道:“怕了?”


    “嗯!”


    “我也一樣。”


    登陸之地,是東荒的西海岸,距離龍伯和少昊並不遙遠。


    盡管來到異界他鄉已經很多年,路遙還是受到了深深的震撼。


    在這裏,海港停靠的不是樓船,是一隻隻體型龐大的深海巨獸。


    而在曠野,在山林,身高過丈的巨人,體型比肩山丘的兇獸隨處可見。


    恐龍,路遙想起了那兩個遙遠的字眼。


    龍伯,是少昊之國的屏障。


    而這裏,是龍伯北方的邊緣。


    龍伯與少昊以溝壑為界,大壑以南山高林密的是龍伯,以北鳥語花香的是少昊之國。


    進入少昊境內,路遙一行放慢了前行的腳步,細細品味這神奇的國度。


    少昊本無國,因為這裏誕生了通曉太昊之法的贏玄,才有了少昊之說,少昊之國。


    相傳在那久遠的年代,冥淵時常暴動,冥氣頻繁外溢。


    直到贏玄的出現,冥淵的動亂才得以平息。


    人們稱頌贏玄的功德,這裏成了他的信仰之國。


    贏玄來曆神秘,通五行八卦,曉《連山》《歸藏》二易。


    白日裏,他麻衣素雪是聖賢仙師,夜間他一身水墨,扼守冥淵大壑。


    受他的影響,這裏生活的許多人衣著發生了改變。


    他們崇黑尚白,同少昊贏玄一樣,日夜輪換,黑白交替。


    分界的大壑深不見底,是一條綿長的水道,灌注著東海之水。


    進入大壑北岸,少昊之境,路遙定在了那裏。


    神庭之中,天旋地轉,星光璀璨,那抹黑影周遊三恆之間,翻騰盤旋。


    莫名的,他對這個地方生出了親近感。


    這是一種特別的感覺,踏入異界以來的第一次。


    行走在山川曠野,荒原穀地,如同行走在雲霧中的夢裏。


    這是一個神奇的國度,和諧的國度,各族融合的國度。


    下山成人的妖獸,落地化形的飛禽,負重前行的兇獸,鶴立雞群的巨人隨處可見。


    不一樣的紅塵煙火,讓初來此地的路遙為之深深著迷。


    與那些隱世的仙門不同,這裏的生靈抬眼便能相望,像一個修行的國度。


    異瞳如淵,傳來陣陣的眩暈之感。


    那抹黑色的龍影,似要脫離瞳孔的束縛,奔向遠方的冥淵。


    無須指引,路遙便已確定了方向,心底的猜測也漸漸清晰了起來。


    猿嘯天曾說過,他那隻眼睛如同虛空深淵,攝人心魄。


    而天下聞名的斬屍地,女媧斬殺黑龍的冥淵,能吞噬無主的遊魂。


    這一切,並非偶然。


    近了,反而不急了。遊走少昊之國的每一步,路遙都思緒萬千。


    “這個地方我知道,大神風羲曾來過這裏。”


    抬起的腳落迴了原處,路遙望著身側的紅袖,欲言又止。


    雙目相對,紅袖眼神複雜。


    “他去過北方冥淵,斬了自己的屍神!”


    “記憶的枷鎖解除了?”


    紅袖搖了搖頭。


    “沒有,隻是一些碎片露出了真容。要想完全恢複,拚接完整,非到陽神不能。”


    到了少昊之國,紅袖解鎖了一些相關的記憶碎片。


    少昊贏玄她見過,與太昊伏羲(風羲)七分相似,與路遙相似九分。


    指了指自己,路遙心中興起了波瀾。


    “我會是少昊贏玄?”


    “不,你或許是冥淵黑龍。因為女媧斬殺黑龍之後,少昊在未出現。”


    路遙肩頭的雕兒一頭栽了下來,獅子狗脖頸上的青毛炸了起來。


    就連猿嘯天,眼中也迸射出了金光火焰。


    白日裏一身水墨,在少昊之國很罕見。


    路遙坐了下來,看著不遠處的塵煙。


    “冥淵出黑龍,太昊在那裏斬了屍神,之後有了黑白交替的少昊贏玄。”


    “你的意思,黑龍得了太昊屍神,才有了與伏羲相似七分,與我相似九分的贏玄?”


    低下頭,路遙笑了。


    “而我,不是伏羲,更不是通天。而是得了太昊屍神的黑龍,化身少昊的贏玄。”


    那身影,不見落寞,卻是淒苦非常。


    紅袖與之背靠而坐,輕聲問道:“那麽,冥淵你還去麽?”


    枕在那柔軟的肩頭,路遙仰望蒼天。


    “即便一切成真,冥淵還是要去的。”


    “不管將來的歸處在何方,總要先找迴真我。”


    白雲悠悠,皆是過往。


    通五行八卦,知天下三易,歸道藏三千,起因竟是伏羲屍神。


    是命運,還是造化弄人?路遙滿是感慨。


    “袖兒,女媧怎麽斬的黑龍?”


    “七星龍淵!”


    路遙進入少昊之國不久,一則消息隱秘的傳入了羽山。


    羽山神殿,禹王和範遙相對而坐,注視著棋坪上的黑白江山。


    “路遙這個人,你怎麽看?”


    將棋子扔迴棋盒,範遙笑道:“怎麽看?他當然不是通天,通天隻是伏羲布道人間的身份。”


    “就這些?”


    “當然不止,重華傳人,解封巫支祁,女媧侍女相伴,等等跡象皆透露著其不凡。”


    “你的提前蘇醒,得益於氣運,而這氣運的迴歸,也與他相關。”


    望向大殿那神隕鐵柱,禹王神色肅然。


    “此人是異數,單單解封巫支祁這一樁,就足以證明他的非凡!”


    循著禹王目光望去,範遙詫異道:“這是束縛巫支祁的那根鐵棒?”


    點了點頭,禹王手指輕彈,鐵棒開始震動,慢慢出現了裂紋。


    金光乍現,虎嘯龍吟,脫落了隕鐵外衣,露出了一柄長劍。


    捧劍在手,禹王滿是懷念。


    “此劍取西方真金所煉,吸收了神隕之鐵的精華。助我爭霸人間的是它,斬了相繇一首的也是它。”


    “昔年,擒住那巫支祁,困之君山之底,調理水脈尚在其次,主要是為了以那奇妖之魂來養帝劍。”


    懷念過後,便是震怒。


    “他能找到巫支祁,少不了重華從中作梗。可我不明白的是,他是如何破解的神魂之鎖!”


    “神魂之鎖?”


    “沒錯!先天至寶,一個金剛琢。”


    “巫支祁被譽為天下第一奇妖,能擒得住他,除了天神相助,金剛琢功不可沒。”


    先天至寶四個字,讓範遙怦然心動。


    壓抑住內心的貪婪,他淡淡說道:“那麽,路遙出現在少昊之國,你打算怎麽辦?”


    落下一子,禹王神情迴歸了淡然。


    “你們呢?三族失落的氣運已經迴歸,你們又把他放在什麽位置?”


    “我們?”


    “沒錯,我昔日的國師九尾狐,還有姬高陽地宮中的九鳳。”


    範遙笑笑,神態玩味。


    “操心的事,我懶得管。不過你放心,不會壞你的事就是了。”


    “這樣最好,不過我想知道,你們要的是什麽?”


    聲音傳來,身影已經不見。


    “人間是囚牢,沒人想做一個囚徒。”


    有人離開了羽山東渡滄海,有消息傳向了青丘,傳向了附隅山。


    山山水水遮不住雙眼,在不同的位置,禹王和範遙望向了同一個方向。


    有些事,禹王沒有問,範遙也沒有說。


    比如女媧,包括路遙和白矖,九尾狐和九鳳,都和她存在著絲絲縷縷的牽連。


    媧皇鍾響,女媧迴歸,她在跌宕的人間扮演著什麽角色,和一個個時代的變遷又有著什麽樣的關係呢?


    因果,因果,有果必有因。


    女媧歸來,她要的又是什麽?


    伏羲女媧,在人間有著超然的地位。


    一個個人間跌宕,天庭起伏的紀元,除了伏羲布道人間,女媧設計三族收集氣運,再就是斬黑龍,隔天地了。除此之外,似乎每一個時代她都在冷眼旁觀。


    作為神都為之側目的存在,就真的和一切毫無關聯?


    收集氣運不難猜測,或許是為了走氣運成神的路。


    可選擇路遙做蘊養氣運的器皿,他到底有什麽特別?


    費腦子的事,範遙不喜歡。


    思索無果,他便離開了羽山,返迴了內海龍城的珍寶島。


    得到了禹王贈送的龍元,他選擇了閉關。


    而禹王不同,他心係人間,總要理清這埋藏的枝枝蔓蔓。


    帶上了重現人間的神劍,他也離開了羽山,親自趕往了玉墟神殿。


    世間多少事,彈指一揮間。


    九嶷山多了一個蛟魔王旺財,紫霞洞入住了一個脾氣暴躁的姑奶奶。


    而在仙山蓬萊,時常有兩道身影望著東海。


    “師妹,路遙那家夥對你真不錯,七彩花籃是重華重寶,他是不是看上你了?”


    掩藏了眼眸深處的辛酸與悲苦,木忘憂笑道:“胡說!那是我換來的。”


    “拿什麽換的?”


    “忘憂花。”


    不同的人,奔向了不同的方向,也走上了不同的路。


    可路是相通的,有緣的話,總是能相會。


    遨來成了妖土,青木劍派早已各奔東西。


    不過有人還堅守著青木二字,那就是落腳瀛洲的劍悔和元浩。


    一座小山,幾個門人,就是青木劍堂。


    或許是上天看到了他們的虔誠,二人受邀遷到了修行聖地,瀛洲的秋水澤。


    一切自然而然,似乎順理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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