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公主想出一些整頓吏治的方式,易苗總是提出不足,以及這些不足可能導致的後果。在每日不斷地討論下,柳輕舟的思維方式日益成熟,沒有深思熟慮後,也不會輕易提出方案。易苗對柳輕舟的變化非常欣慰,想來自己的努力不會枉費心機。不久後,陳國以公主和中書省的名義發出一道令。凡是稱之為法或者詔書的,都要柳承道首肯,明旨發出。而現在柳承道還是皇帝,沒有經過他用玉璽的都隻能稱之為令,作為法律的補充發布。這道令的內容很簡單,在京四品及以上官員,必須在十五日內上書自省,對於以前的違法行為做出交待或者自辯,不是罪大惡極的事件,可以酌情赦免。如果有瞞報,一旦由朝廷查出一律嚴辦。整頓吏治的風暴在陳國的權力中心拉開了帷幕。


    公主的自省令發布後,皇宮門前就絡繹不絕的出現了一群一群的大臣,要求覲見皇上。來者皆稱鎮國公主身為女子,年幼識淺,不宜監國,主政一始就有意汙蔑在京士大夫階層的名譽。還有一些大臣幹脆跪在皇宮前,手持奏折,聲稱非要親見皇上,不然就跪死在皇宮前。柳承道好像又迴到了黨爭最盛時,日日不得安寧。忍耐了五天後,柳承道親自來到皇宮前,一句話也沒有對大臣說,讓太監收取了大臣們的奏折,當眾吩咐禁軍,如果還有人要跪,就讓他們跪在一千步外,有人再喧嘩,直接轟走。柳承道出現後,皇宮前又恢複了平靜,沒有人願意真的跪死在皇宮前。


    柳承道被易苗逼宮後,就和被南涼人圍城時一樣,既不上朝,也不出皇宮一步。易苗的兵雖然進了東京城,但皇城還是在禁軍控製之下,韋文峰的忠誠是經過考驗的,他不相信易苗敢縱兵攻打皇城。柳承道怕自己出來主持朝政,易苗現身揭了他的老底,讓他顏麵無存。使用武力和易苗抗衡毫無勝算,索性就把女兒推在前麵,等有一日朝局生變再出來收拾局麵,表現出自己的不可替代。果然沒過多久,機會就來了,大臣們就開始鬧事,他本來想鼓勵一下鬧事的大臣,又怕易苗撕破臉,所以露了一麵就又不作聲了,等待時局進一步惡化。


    這次去皇宮前鬧事的官員當中沒有一名改革派官員,這些人都在劉元景的點撥下,乖乖在家中寫著自己的自省奏折。這些改革派的官員要麽還存有一些為國為民的風骨,要麽就是遠遠沒有如保守派那般從帝國的血液裏吸取了無數民脂民膏。但說他們毫無徇私枉法之處卻絕無可能,在帝國的環境下,上級的命令,同事的裹挾,有太多讓你無力抗拒的力量。你若是獨自想當個清官,那你很快就會被這個圈子排擠出去。易苗非常清楚這些,史書上也多有記載,即便是自己可能也難以在這樣的環境下保持清廉,最好的結果也就是辭官而去。所以像在趙國剿滅馬匪一樣,他會給官僚們一次機會改正錯誤,畢竟這個國家還需要人來管理。但像賈溫那樣的人,他沒有打算放過,那樣的人早就歸入了罪大惡極的行列。


    終於上交自省折的日子到來了,劉元景在早朝時帶頭上交了自省折,改革派的官員們也紛紛上交奏折。很多官員還是神態自若,好似自己和這自省折完全沒有關係。最後一統計,居然有一大半的官員沒有上交奏折,一些見風使舵的官員也把寫好的奏折安心的放在了袖中。劉元景當殿宣讀了沒有上交奏折的官員名單,以太師為首的一品官員有三人,二品官員七人,三品官員十五人,四品官員有七十多人。柳輕舟等劉元景宣讀完,帶著奏折麵無表情的離開了大殿。殿下沒有交奏折的大臣開始慶祝自己的勝利,法不責眾,這次和柳輕舟無聲的對抗好像勝利了。交了奏折的大臣們,卻覺得柳輕舟如此默默離開有負他們的期望。雖然眾大臣覺得自己取得了勝利,但這一天還是過的很心慌。善於審時度勢的大臣看出了柳承道並不支持自省令,皇宮裏的太監也有意無意的表示,皇帝對自省折並不關心。一個還未成人的公主,這些大臣根本不放在眼裏。但他們完全忽視了柳輕舟背後還有從未上過朝的易苗,認識他的禁軍右指揮使石陽已經死了,韋文峰又從來不結交文官,東京城中的文官幾乎無人認識他。


    這天晚上東京城的禁軍接到公主的命令,除了守城門的官兵,其他士兵一律不許出營。亥時(21時至23時)宵禁開始,百姓各自歸家,易苗的士兵陸續出動,封鎖了沒有交自省奏折的三品及以上官員的府邸,開始抓捕官員,登記抄沒家產。這些處在陳國權力巔峰的人,大聲叫囂著沒有皇帝的聖旨,誰也無權抄他的家。居然還有人,武裝家丁對抗軍隊。但這些抵抗在易苗的軍隊麵前毫無意義,在這些趙國大兵麵前他們什麽都不是。在白白死了幾名家丁之後,所有人都放棄了抵抗,傲慢叫囂的官員還挨了一頓老拳,捆綁帶走。人犯都被關在了易苗的軍營中,官員被關在一處,家眷們被關在另外一處,府邸被清空後,家產的抄沒工作,在劉元景的主持下有條不紊的進行。


    讓易苗沒有想到的是負責查抄太師家的百夫長報告說賈溫臥病在床,是被抬出來的,如果關在牢房裏可能活不了幾天。這個老甲魚在南涼軍中受了虐待,雖然強撐著迴到了家中,但也是一病不起。聽說自己的宅子被軍隊嚴密封鎖,這病更是好不了了。老甲魚受到了易苗的優待,被單獨帶到了一個條件較好的營房中,還叫來了大夫天天給他調養。在易苗的眼中老甲魚早已經是個死人了,起初賈溫對易家的迫害讓易苗恨不得馬上殺了他。但隨著時間的推移,易苗發現他熟悉的每一個來自普通家庭的士兵,過的似乎都不好。朱珍,舒小新,楊興,都是為了生存而背景離鄉的去賣命,秦杉,齊衛寧甚至連家人都沒有,類似的普通士兵都各有各的故事,也各有各的不幸。這和他在月嬋樓裏碰到的高官巨賈們形成了劇烈的反差,那些人一晚上的花費就夠普通士兵的家庭過一年。如果他有能力的話,他更想改變這些普通人的命運,改變這扭曲的陳國,與此相比自己的仇恨反倒沒那麽重要了。要是放在四年前,易苗一定會迫不及待的親自殺了賈溫。現在易苗卻連看也不想看賈溫一眼,讓他活著,隻是想讓他受到應該受到的懲罰。


    第二天早朝,百官們發現沒有交自省折的三品以上官員一個也沒有來,連同劉元景和一些改革派的官員也沒有來上朝。柳輕舟根本不問這些,和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一樣,聽著殿下大臣奏事。早朝結束前,有一個嗅覺敏銳的四品官員,呈上了昨日就準備好的自省折,在他的帶領下,又有幾十名官員呈上了奏折。柳輕舟點了點頭,讓太監收了他們的奏折,淡淡地說了一句:“算你們聰明。”然後轉身離去。退朝後,大臣們迴到各自的衙門,趕緊派人去那些沒來上朝的大臣家中打探。派出去的人迴來說那些大臣家已經被士兵圍了,裏麵情況不明。剛交了奏折的大臣們心裏直唿“好險,好險”。沒交奏折的大臣們蜂擁跑到皇宮前補交奏折,可柳輕舟卻誰也不見。被拒絕的大臣感覺不對,準備攜款潛逃,到了城門口卻發現那裏多了三倍的守門士兵,除了禁軍,還有些穿奇怪銀甲的士兵,在對出城的人進行嚴格盤查。出不去城,那些大臣隻能迴家,在恐慌中度日如年。


    抄家的工作異常艱難,除了明麵上存在房裏的的黃金,白銀,銀票,瓷器,名畫,房契等物品,士兵們還發現了暗室存銀,夾牆存金,佛堂埋銀,荷塘沉金,各種花樣層出不窮。易苗在抄家進度遠不如預期的情況下,讓士兵提審了各府衙的管家和賬房,一番拷打之後,管家都交代了自己知道的秘密,抄家的進度才提高了許多。即便是這樣,有些府邸在抄家結束後一個月,還有人能發現藏匿的財產。除非你把所有府邸拆了,再挖地五尺才可能把藏匿的金銀全部取出。這還不能排除府邸之外官員們還有藏匿地點,考慮到這個情況,易苗又和柳輕舟商量了一下,向這些官員的原籍老宅也派出了兵丁,清查資產。


    十天後,初步統計出來的抄沒資產的數字還是震驚了所有人。二十五名三品及以上官員的財產折合成銀兩後,居然達到十二億五千多萬兩白銀。這是什麽概念,就是二十五年陳國朝廷的稅收收入。而太師賈溫一人家中就抄出了價值五億兩白銀的財產。劉元景為官多年,見慣了大筆銀兩的進出,但如此數量的財產還是讓劉元景恍如做夢。柳輕舟接到劉元景的報告,這個結果也是大大超出了她的想象。一旁的易苗冷冷地說了句:“陳國百姓,交了這麽多年的稅,到底是交到了誰的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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