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州城處於盤古大陸陳國東南,北麵靠山,南麵臨江,東西兩麵都是鬱鬱蔥蔥的桑林。因為這大片的桑林,武州城成了陳國重要的蠶絲和絲綢產地,又因為城南麵的大江,武州城建成了陳國一流的內陸碼頭,也是陳國重要的物資集散地。南邊的海鹽,水果,西邊的糧食,布匹都要經過武州城源源不斷的運往都城東京。武州城內各地商人雲集,熙熙攘攘,人口有三四十萬,商業發達且物產豐富。


    武州城北,與城南的人聲鼎沸不同,清淨了很多。城牆外,一片柳林中有一座白牆綠瓦的私塾。從私塾中時不時傳出朗朗的讀書聲讓私塾顯得超脫與塵世之外,世間一切俗事都與這些專心讀書的孩童沒有絲毫關聯。這座書院名叫正德書院,是城北有名的私塾,放到現在說就是正德私立名校,升學率排名全城第一的書院。許多有名的老先生在這裏開課授業,吸引了眾多世家,平民子弟在此就讀。時至正午,私塾門外一下子變的熱鬧起來,下堂的學童對夫子們施禮告別後,三三兩兩,有說有笑。有的討論著功課,有的講著當天的趣事向武州城北門方向而去。私塾沒有周末,早上授課,下午學子可以在私塾自學,也可以自行離開,沒有補習班這種讓小孩和大人身心俱疲的地方。


    一個十二三歲,穿灰布袍的少年身影,背對著人流,沿著小路朝山後行去,幾個轉彎後就消失在了山間叢林中。少年沿著山路走了一段,進入樹林,來到了一片濃密的灌木叢前,他蹲下身,鑽入到灌木縫隙中。一陣劈劈啪啪的踩著植物和細細簌簌掛動植物的聲響後,少年勉強穿過了灌木叢,在他眼前是一片古建築。建築已經殘破的不像樣子,隻剩下齊腰高的院牆,幾間破房也倒塌了一半,隻有正中的大殿還勉強屹立著,屋頂的瓦片也掉落了不少,太陽在黑暗的大殿中投下了一片一片正午的陽光。整片建築被密密麻麻的灌木叢嚴嚴實實的包圍在中央,要不是因為小院中鋪了青石板,恐怕整片建築都會長滿灌木。


    這個地方是幾個少年在抓兔子時偶然發現的,不知道何人所建,建於何時。當然他們也不關心。自從發現了此處,這裏就變成了他們的秘密基地,歡樂天地,在這裏他們可以不怕家長,不怕書院的先生,更不用想那些永遠也做不完的功課。他們可以大聲說笑,養自己想養的動物,隨便幹任何事,這裏就是他們的天堂,是他們在這個世界擁有的獨立空間。


    少年走到大殿台階前,用袖子撣了撣地上的灰塵,一屁股重重坐在了台階上。“哎,他們還沒來”,少年坐在那裏,從石板縫隙中揪斷一根長的綠油油的狗尾巴草,把莖杆放在嘴中,吸著它淡淡的甜味,開始發呆。這個少年叫易苗,對就是叫易苗,不是阿斯利康的,也不是強生的,因為他爸叫易刃,在武州水部衙門做一個小書吏。易苗還有一個哥哥叫易空,有十五歲了,大他兩歲。父親易刃一人維持著家裏的生活開銷,易苗家在武州城裏是一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家庭,但他曾有一個了不起的祖父叫易顯。


    易顯出身平民,年幼參軍,通過不斷努力,習得一身高超的武藝,他還自學兵法,在數次與鄰國的戰爭中,憑借自己的作戰勇猛和膽識過人,用一身傷痕,數次重傷瀕死,換來步步升遷,最終官至中都督,加同平章士。易顯在陳國軍界功勳卓著,軍隊裏對易大人的武功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大將軍們也是心服口服。然而,陳國皇帝秉承的是“與士大夫共治天下”的祖訓,重文輕武。文人輕狂,皇帝能忍,他國欺淩,皇帝也能忍,年年歲貢,皇帝還是能忍,但這麽一位功高蓋主,民間又聲望極高的都督在朝,皇帝卻覺得如鯁在喉。哪怕易顯對皇帝惟命是從,忠心不二。一些士大夫們看出皇帝的心思,想要為君分憂,開始收集黑材料,以各種理由不斷彈劾易顯。終於將這位都督投入大牢,開始了正式調查。一通翻天覆地的全麵查證後,發現大都督沒有良田千頃,沒有巨額黃金白銀,更沒有妻妾成群,甚至個人財產都遠低於正常的預期。原來這位都督把皇帝的賞賜和一部分俸祿都分給了在戰爭中傷殘的老兵。彈劾陷入了無比窘迫的境地。有一位腹黑的高官給皇帝分析了一下,都督不愛財,不愛色,分錢給官兵的舉動是“收買人心”“所圖者甚大”,更加堅定了皇帝殺他的決心。


    獄中的易顯,似乎想明白了什麽。在兒子易刃探望他的時候,給易氏子孫立下了不得習武的祖訓。不久後易顯都督病逝獄中,皇帝沒有責問負責看管的官員。那位腹黑高官還建議要對都督的家眷斬草除根,以絕後患。皇後無意間得知此事,前往勸阻皇帝。皇帝心中終究還有一絲愧疚和良心不安,又想到了易顯給子孫們立下的祖訓,決定網開一麵。皇帝派人給易刃賞賜了一些財物,讓易刃帶著家人迴自己的原籍武州居住。易顯都督既沒有恢複聲譽,也沒有定罪,連個“莫須有”都沒有撈到。聰明的文武百官也集體失明,失聰,失語,如同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一樣。陳國武備也自此衰落。


    易家迴到武州後不敢張揚,和新遷到武州的家庭一樣,在城裏買了一處不大的宅院,對於過去隻字不提,安心居住下來。這樣一住就是十年。易苗的哥哥易空,從小刻苦愛學,十二歲就考上了秀才,成了武州城中有名的神童。弟弟易苗,沒哥哥那麽愛學,他不知道為什麽要學習,但學習成績也還過的去。父親對兩個孩子都很喜愛,在易刃眼中能讓孩子無憂無慮的成長,安安生生的過一輩子就夠了。那些世人眼中令人羨慕的功名利祿,對易刃來說隻有恐懼和厭惡。他希望自己的孩子最好一輩子也不要去做官。可是不做官,又不能習武還有什麽出路?難道和自己一樣永遠做個書吏。


    易苗正發呆,有個身影突然出現在他麵前,一隻胖胖的小手伸到他眼前,手裏握著一隻和小手一樣白的包子。“餓了嗎?別吃草了,我有肉包子。”一個少年的聲音說。眼前的少年叫劉眾榮,是易苗的發小,兩人住一條街,從小一起玩沙子,掏鳥蛋,後來一起上私塾,上學放學都在一起。但兩人的身形差的有點多,劉眾榮高過易苗半頭,卻有三個易苗那麽寬,胸前,腰部還有一圈一圈的能量帶。白胖的小腮幫子和兩個白包子一樣輕微的顫著,讓人恨不得上去咬一口。兩隻因為臉胖,顯得略小的眼睛,正盯著坐在台階上的易苗看。


    “怎麽來這麽晚,都下堂多久了!”易苗一邊接過包子一邊沒好氣的問。


    “還不是包子又算錯了題,讓先生留堂,抄了五十遍才放我們離開。”一個聲音從劉眾榮身後傳來。“包子”是劉眾榮的外號,不光是因為他長得胖,還因為他家是開包子鋪的。在劉眾榮眼裏沒有什麽比他家的肉包子更好吃,隨身總帶著幾個,餓了就吃,見到朋友也變出來給朋友吃。


    劉眾榮讓開身軀,轉身與易苗並排坐下,台階一震,露出身後原來被擋的嚴嚴實實的一個少年。他叫李燁,是劉眾榮的同班,慢慢也和易苗發展為死黨。李燁外號“李鐵嘴”,他是很能說,但是這個外號和能說沒什麽關係。據說是有一天,他和同學邊走路邊在辯論什麽,被腳下的石頭絆了一下,臉就撞到了路邊的樹上。撞就撞了,可是他的嘴還沒來的及閉上,於是大家都看見了他張嘴咬樹的一幕,更倒黴的是他的半顆門牙還斷在了樹裏,於是“李鐵嘴”的名號就在書院傳開了,他咬的那棵樹也變成了書院的風景名勝,被人用小刀刻上“李鐵嘴咬樹於此”的一行小字。


    李燁也穿著一身灰色私塾統一長服,書袋裏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裝了多少東西。李燁笑嗬嗬的講著劉眾榮在班裏出糗的過程。劉眾榮的計算能力,易苗是知道的,一個肉包子賣三個銅板,兩個肉包子劉眾榮要人家五個銅板,三個以上他就不知道要幾個銅板了。去劉眾榮家玩時,劉父,劉母也對劉家包子鋪的未來表露出深深地擔心。


    劉眾榮和沒事人一樣,又變出一個肉包子,張口就吃起來。易苗也有點餓了,張嘴就要吃劉眾榮剛才遞給他的包子。


    “等等”李燁大聲說:“涼的不好吃,看我帶了什麽”。


    一邊說,李燁一邊從書袋裏掏出一團油紙包著的東西,打開一看是一隻散發著濃濃香氣的燒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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