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奎哥,當時你可是親眼看著的。”徐三晚看著練武奎說:“都爺是要拿槍殺我,我要不反抗,我還能活麽?”


    練武奎把做法事的人叫停,然後看著堂屋兩邊站的幫眾,道:“當時在場的兄弟,你們看見是這麽迴事麽?”


    幫眾都不出聲,隻管看著練武奎,不知他是什麽意思。


    “是不是?是就是,不是就不是,除了我,有沒有人看到?”練武奎一一掃視他的手下。


    “老大,我看到了,確是都爺拿槍要幹他,不過給你攔下來了嘛。”


    “我也看到,可這歹子弄炸了個手雷,不但要了大當家的命,把另兩兄弟也送迴了家,還傷了好幾個,下手也太狠了。”


    幫徒裏有人說話道。


    “下手狠,咱怪不得他,誰叫咱人多壓著他一個,你們承認是都爺要殺他就行,那都爺為何要殺他?”


    練武奎又看向他的幫眾,甚至把目光看向做法事的道公,教那穿道袍戴法帽的老頭惶恐地往邊上退,拿嗩呐提鑼鑔的,還跪趴地上的都避到了牆邊。


    “這家夥叫都爺領著咱去打鬼子,你說都爺能不氣麽!”幫眾中有人說道。


    “這不是殺人的理由,真正動機不是這樣的。”練武奎並不認同這個說法。


    “兄弟們。”徐三晚這下向屋裏兩邊的人抱拳說道:“當時我是誠心誠意來拜會西社,備著銀洋來求和的,可是都爺為何還要殺我?你們想想,是不是之前有人挑撥唆使?”


    “你是說挑撥的那個才是害了都爺的兇手?”練武奎看著徐三晚,雖說這下他還不能確定徐三晚的到來的動機是什麽?但肯定不會是來鬧事的,便有意引導他堂口的人將仇恨轉移到別人身上。


    “若非那個大個子慫恿都爺對我下手,我興許跟都爺交上了朋友,跟兄弟們往後在城裏大把的撈錢,大碗的喝酒,你們說是不是?”


    “你這麽說,有道理。”練武奎接過話來。“可這下死者為大,你既然過來了,是不是該對大當家的有所表示?”


    “上次為跟都爺交上朋友,我可是老底都拿出來了。”徐三晚對幫眾們說:“這次我來主要是想跟西社的兄弟們交個朋友,往後在浦濱一起把西社搞大起來,把道上的買賣做得風生水起,就不知兄弟們瞧不瞧得起我這個當差的?”


    這話讓一眾人意外,練武奎也是疑惑的瞪著他,好一下才說道:“小子,你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一會說叫咱去打鬼子,一會說跟咱一起搞買賣,你是來尋開心呢?”


    “我們是來說認真的,是真心實意要跟西社交上朋友的。”老譚對練武奎說。


    “除非當家的不想帶著兄弟們發財。”花二跟著插了句進來。


    “我說了這下死者為大,別跟我扯這些看不著的。”練武奎說著看向徐三晚。“來的主要目的說了,次要目的有沒有?”


    “有,有。”徐三晚從衣服裏掏出備來的二十多個銀洋。“來之前,我就想該對都爺表示下嫌意的,這不把老底都帶來了,請都爺的家人收下。”


    徐三晚看向周圍,好像沒發現都爺的家眷。


    “你是要把錢交給當家的老婆孩子嗎?”練武奎說:“別提這檔子事,這下都爺沒氣得活過來算是忍得下了,這事鬧的,都不好跟別人說,娶兩個老婆有個屁用,昨晚一個卷款連夜跑了,另一個見沒錢財分著,氣得裝病詐死躲屋裏,送都不來送一下,真是人走茶涼。”


    “這錢就當是給都爺陪葬吧。”練武奎拿過徐三晚手上的錢,看著幫徒們說:“當家的總得有些錢財壓著身,別在下感覺孤寒了,要上來找咱的不是。”


    練武奎趁著棺蓋子還沒上釘,叫人把棺蓋移開,把手上的錢放進都爺身邊,忽然看向堂上的人,包括那幾個做法的,一副防賊的眼神。


    “不行,我得提防著那個壞心眼的,掂記著這錢,哪天把當家的墳刨了,這可是夠個老婆本的。”練武奎說著看向徐三晚。“當差的,這迴身上有沒有備著炸彈?”


    “沒帶的,絕對沒有,咱這趟真是想好了要跟奎哥做個大買賣的。”徐三晚看著奎哥的架勢。“你是要用手雷做個暗器,誰要敢盜棺材裏的錢就把他炸了?”


    “就是這意思,這陣子盜墓的可是猖狂得很,兵匪賊氓都把主意打在墳頭下麵了。”


    “那得要用木柄的,有拉線的才好設防。”


    “老大,有迴咱從黑市弄迴幾個帶木柄的,要不要這就拿來給你?”一個手下湊近過來。


    “拿兩個來。”


    接下來,練武奎叫屋裏人都往他背過身去,他是真擔心屋裏有人沒過幾天就去把棺材給刨了出來。


    一頓操作,把兩手榴彈固定在棺肚裏,拉出的線頭掛在棺蓋板下的釘子上,才將棺蓋完全合上。


    “好了,這迴當家的可安心上路了,有兩炸彈傍身,到了那邊,誰要跟您過不去,您就放炸彈幹它。”練武奎說道。


    站邊上的幫眾卻在交頭接耳,說趕明兒出殯得離都爺遠點,說不定他什麽時候就炸了。


    “兄弟們,這當差的夠不夠意思?”練武奎對兩側的眾人說道:“咱西社靠著車馬行鏢才在浦濱站下腳來,出了這麽大檔子事,沒什麽人來憑吊一下,倒是這官門的人冒著被報複的危險來賠歉,你們說可不可以交個朋友?”


    “咱聽老大的,老大說可以那就可以。”幫徒裏有人說。


    “俗話說多個朋友多條道兒,那往後見著麵就不要提都爺的事了,沒準這兄弟往後真能給咱堂口爭出大場麵。”


    幫眾應和下來,跟著練武奎就示意做法的繼續道場。


    為了不打擾大當家渡亡,練武奎把三人招致鏢行隔壁的車馬行屋子裏,看著徐三晚在一盆溫熱水下將一張臉皮從麵上揭下,他吃驚的道。


    “好家夥,江湖上傳說的神秘易容術居然給你用得如此真實。”


    練武奎看著昔日常見的徐家阿晚那張臉,不但比以前沉穩了,還多些許冷峻之色。


    “確切來說,這是物理成型的仿真技術,也虧著我跟模仿者臉型差別不大。”徐三晚將濕了的臉皮攤平在桌麵上。“但要重新蒙上,就得重新再上漿糊,邊緣還得用皮膚泥修飾,麻煩著呢。”


    “你就這麽信得過我?道上可是出了三千塊大洋要拿你性命。”練武奎看著三人。


    “賭唄!”老譚看著練武奎。“就衝武奎兄弟的為人,我們就有了一半以上的把握,否則就不會向你坦誠。”


    “以前聽聞譚師傅可是一個與世無爭的人,想不到今時也被日寇逼得拿起槍杆子,找上我是要拉我入夥呢?”


    徐三晚往門縫外窺出去,見門外站著一個幫徒,在給他們看著有沒有人過來。


    “放心,這兄弟跟了我好些地兒,信得過。”練武奎打消徐三晚的疑慮。


    “奎哥,咱這是要找你給幫個忙,借你堂口的力量協同咱們去把東門打下來。”徐三晚在一張凳子上坐下來看著練武奎。


    “為何?這東門欺負了你們?”練武奎看了眼三人的神情。“我聽說眼下浦濱就數東門勢力最大,當家的以前是吳海的人,帶著吳海的大半勢力另起的爐灶?”


    “奎哥,你看看眼下咱浦濱是有多亂,這都是東門的人帶頭鬧出來的,他們為非作歹,欺壓良善,搞得城裏烏煙瘴氣,民不聊生,你說該不該打?”


    “這是你當差的想法,是想借我的力量為你樹立威信?”練武奎看著徐三晚。


    “不瞞你說,咱前些日子也在城裏搞過幫會的。”老譚看著練武奎。“可咱們隻是打個幌子,主要是打鬼子的,之後被鬼子連番清剿,咱們剩下的人隻得隱了下來,現在又想借著道上的名堂,讓咱們有個立足之地,好把人潛伏下來。”


    “繼續打鬼子。”花二看著練武奎。


    “順帶把道上的規矩抓在咱手上。”徐三晚也看向奎哥。


    “這麽說你們要做最大的幫會?”練武奎以一對三。


    “真有那一天的話,當家的由你來做,咱們有個容身之地就好。”老譚說道。


    “要不是聽說過你們抗擊日寇的事,我不會搭理你們。”練武奎沉默了下說:“日寇犯我山河,殺我民族,是我等有氣有血之人豈能容忍,這兩年我屢想找個隊伍投了,可又不願受那寄人籬下的滋味,這迴撞上你們,我覺著是對味兒了。”


    三人向武奎伸出手,武奎也振臂與人互握,這時,那邊屋裏一陣嗩呐鑼鑔之聲驟然而起,哭聲也跟隨而至。


    “既是要先打東門,想必你們來之前已想好法子?咱得師出有名。”練武奎對達成誌向的三人說。


    “沒細想過呢。”徐三晚聽著隔過去屋裏的做法響聲,想著說:“都爺是要明日出殯麽?要不先留著他?”


    “說說你的想法。”練武奎說。


    “就是要師出有名嘛,咱就說都爺是東門的人殺的,那四哥就是東門的幕後老大,當時他也在場的,就說他跟都爺爭執起來,互相動手了,是他先殺的都爺,咱才衝他開槍的,等做好準備,咱就抬著都爺上東門去討要說法,討不下來就開幹。”


    “聽你這麽說,我要不找東門,東門勢必也會找上我?這分明是我對他們老大下的手。”練武奎說。


    “這個老大是幕後操縱人,明麵上他隻是一個有身份的警察,按理說他們不會明著來找你。”徐三晚說。


    “現在他們也沒查清楚是誰下的手,警察局對東門的人說是林四耀跟都爺起杠鬧起來自相殘殺了,咱就按這理由去鬧,但東門人多勢眾,不是一個西社能應付得了的,咱還得多碼些人來,到時我也拉警隊去暗中協助你們,但我認為重要還是得上手段。”


    “到時都爺的棺材裏能不能多放些手榴彈?”徐三晚說著隻管瞅向練武奎。


    “你真要把他炸了?怎麽說他也是我的老大,到時又有人會說我無情無義。”練武奎很是不同意。


    “這麽著吧,把都爺偷偷下殮了,到時就以他的名義抬棺木過去。”老譚說:“棺木裏要放幾個炸彈也隨便了。”


    “那就這麽說定了,哪天出擊,你們提前知會,往下我先跟兄弟們通通火。”


    就在他們拿定主意,找好人手,決定要去幹東門的前一天,城裏出了件大事。


    這天,寒冷的天時卻斷斷續續下著大雨,淒風苦雨的街頭巷尾鮮見路人。


    雖說時值年關,但是雨中的城市一遍冷冷清清。


    流淌著雨水的馬路上,大雨打起的波泡,就像人們缺失了喜慶的盼頭一樣空泛,脆弱。


    警察局子裏的刑事特務科組隊長辦公室裏,徐三晚坐在桌前,用他還包紮著紗布的左手拿起一份偽造的檔案資料看著,對站在他眼前的賊精說:“肖大狗,這是你往後在警隊裏的名字,你說咱是該叫你肖大狗,還是賊精呢?”


    “賊精,這麽叫聽著對脾氣。”穿著身黑色警服戴頂寬簷警帽的賊精立了個正,道:“就是王八糕子的進了警局,覺著渾身上下不自在呢。”


    “給他撓撓。”徐三晚看了眼一旁站著的金寶。“胖子你還是叫金寶,往後同事裏,你倆記得自己的名字。”


    徐三晚扭頭看了眼窗外的大雨,聽了下房門外走廊的動靜,說:“我知道你們都想跟老譚和二哥湊一堆,可不能丟我和友林孤苦零丁在這裏啊。”


    坐在牆邊一木椅上的李友林,手臂上還吊著紗帶,他身上大都是皮肉傷,休養好幾天算是緩迴了氣色,這下說道:“警隊有警隊的好,至少按月領糧。”


    “這麽說有盼頭。”賊精眼裏閃著光。“這麽下去,咱要不死,還能省下筆錢迴家去討婆子。”


    這下忽聽外麵走廊上傳來腳步聲,是高根鞋子踩在水泥地上發出咯咯咯的響聲。


    他們都停下說話,看向開出走廊的窗戶,想知道經過的是誰。


    腳步聲卻在門前停下,發出敲門的響聲。


    徐三晚叫了聲請進,門就被人推開,一臉笑盈,挺著胸部的女警劉虹走進來,看著眼前的情況道:“許隊,給新人上課呢?”


    徐三晚發現賊精一雙眼睛放光的盯著女警的胸部,便對女警員說:“小劉,有對象了麽?”


    “沒有,你是要給我物識呢?”小劉看著許隊,又看看屋裏的人。


    “你沒瞅見,咱這新來的同事看著你眼都直了,他正要討婆子。”徐三晚向著賊精擺了擺臉。


    “可我看上許隊你了,你能不能考慮下我的感受?”女警直勾勾地瞪著徐三晚。


    給女子的眼神一逼,徐三晚倒弱下意態,平靜說道:“有何事?”


    “總務長要你新招的警員資料呢。”


    看著女警閃身出了門,賊精還跟到門邊往外瞅了一眼,轉過身來,大著氣道:“就衝這女的,我留下來了。”


    一直不說話的金寶,這下隻管呆呆的張著嘴巴看著賊精。


    卻在這時大雨中的樓下傳來急促的吹哨子聲,緊跟著是局子裏的警鈴聲大作,樓道傳來急跑的腳步聲和樓下地麵傳來的唿喝聲。


    “這是緊急出警的鈴響,不知出了何事?”李友林一下站起來。


    “他娘的,沒準是跟咱們有關係。”徐三晚向房門衝出。“友林,你傷沒好,就留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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