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於老舊屋巷邊的城隍廟是個三間土房子合並的屋廟,或者是因為年久失修和不善經營,兩邊的偏房不是漏了屋頂就是塌了牆垣,隻剩處中的大土屋尚算完整。


    大土屋的前麵一小遍空地上到處長滿了雜草,隻得一個石爐鼎立在門前一丈開外,裏麵泡著一肚子雨水,浮著些香梗和枯枝樹葉。


    廟堂大門開在離地三尺有高,台階上去照舊有屋廊簷伸出,門台過去破舊的大門閉著,忽地一小聲吱呀,門縫分開處,裏麵有個人影向外麵窺看。


    “三少爺,俺老早就跟你說過,不要隨意進入宅子底下,更不能讓別人知道這地下的事,可你眼下是擺明要跟我對著幹了。”


    屋裏從大門後轉過身的老道士對廟堂裏的幾個人當中的徐三晚低聲責道。


    廟堂裏一尊坐在供台上方的城隍神雖顯得彩繪斑駁,滿身塵垢,卻神態莊嚴地俯視著下麵磚砌供台上坐著的四人。


    堂裏除了這一長條供台,別無它物可供人坐歇的。


    屋頂上的琉璃天窗將天底下的月光透進堂裏,照著破落威嚴的城隍和他腳下的五人。


    “鬼叔,也不想想眼下是什麽時世,要是可光明正大,自由自在,誰稀罕跟耗子一樣鑽泥洞。”


    徐三晚問馬老六要了根煙點燃吸了口,苦著臉接著說:“咱也不是要搬進下麵去,隻是需要時要借條道。”


    “我看沒這麽簡單,有了一次就會有二次三次,你們必會打這底下的主意,這是犯了我的禁忌。”阿鬼在堂地上來迴踱著。


    “鬼道士,容我鬥膽問一句,這下麵有什麽讓你放心不下的,你這麽守著底下是為何呢?”


    阿鬼目光陰狠地瞅一眼問他話的馬老六,少頃,道:“俺為何要對你們說起,多年前我就受人所托,守著地道裏麵的東西,雖說東家早就不在,但俺得信守承諾。”


    “就這麽簡單麽?我看不是吧,要不你指個明示給咱,底下那些東西不能動,那條道兒不能走,咱保證不碰你的。”


    “我要的是絕對的清靜!”阿鬼對徐三晚的話嚴厲頂撞。


    “廢話!”先前被阿鬼施了一道迷藥差點昏暈過去的李連長也狠道:“這地頭上誰阻止我跟鬼子鬥下去的,誰就是我的敵人,我可不管他有那兒的禁地。”


    阿鬼聽得這話,看見其他人都顯是默許的樣子,他顯得敢怒不敢言。


    “時候不早了,咱先走吧。”徐三晚這當下站起來,扔掉煙頭,對老道士說:“鬼叔,考慮下咱們的說話,我知道你一定會幫咱的,絕不會看著番幫異族在咱地頭上橫行霸道。”


    一會,阿鬼像剛才那樣站在門後從縫隙往外看著那幾個消失在廟前的屋巷裏,他一雙眼睛瞪得老圓,顯是極不甘心。


    在避著敵人的眼目偷偷返迴灣鎮的路上,大夥還談著那個阿鬼。


    “那老家夥之前是個道士嗎,咋讓人起個稱唿這麽難聽?”


    “他怎麽可能是個出家人,綠林人士倒是可能極大,瞧他那樣子身上至少背著十條人命,不然都襯不起他那雙兇狠的眼睛。”


    “這話算你猜對了,我以前好像聽誰說起過,他年青時加入過義和團,反擊外強入侵,還是他最先出了拳的,相信他不會出賣咱。”


    “你們說他到底在底下守著啥呢,那麽顧忌著有人知道那地道下的秘密?”


    “要我說可能真沒啥秘密,他沒準是在為誰守靈呢?”


    “你是說那裏麵某個密室裏放著他至親還是故人的靈樞?”


    “要是這麽簡單就好了。”


    五人沿著山路往徐家灣的後山返迴,剛走近後山的路段,就聽到山頭那邊傳來連續的槍聲,而且一聲比一聲清晰。


    這時天也漸蒙蒙亮起,晨光下見到兩個人首先從山頭往下衝了出來,正逃命的向山下狂奔。


    不一下,端著槍追擊的日軍也接連的從山頂上鬆樹下冒了出來,三八大蓋打出的煙火在晨光下還是顯得很紮眼。


    “他娘的,我就估著會出事!一定是誰捅了馬蜂窩了。”


    “鎮子裏這迴沒個帶頭的,這是誰鬧的事?”


    “十成是麻生帶著他挑家的人闖鬼子軍營了,他真是急瘋了腦子非要往鬼子槍口撞。”


    幾個人加快腳步迎著那兩個逃下山的人。


    叢林,亂石,草叢間往下逃的人,當中一個跑得急了撲倒在草叢坡石上連翻帶滾的。


    可是後麵追殺的日軍緊密射出的子彈卻沒有放過那個怕得唿喊出聲的人,將他擊倒在一塊石頭上趴著不動了。


    剩下的一個倒是機靈的鑽在樹木的阻擋間,子彈疾唿著從他身邊和頭上方擦過,他還會占著有利地形,用手上的盒子炮向上麵的追兵迴擊。


    “是周大輪子!”徐三晚總算認出那個躲逃下來的人,他閃到一處草叢下,對身邊的幾個叫道:“咱分散開去找處躲起來,讓鬼子跑過身了再一起開槍,他們有近十個人,就要一下子幹掉他們,別讓他們有迴過身的機會。”


    其他人二話沒說的立即默契的向兩邊彎腰或側身跑去找可藏身處,他們偽裝出城,身上揣著的要不是駁殼子就是日軍的十四式或是國軍的勃朗寧式,射擊的準確度要比日軍的三八步槍差,要取得勝算的把握,還是得待到近距離開槍。


    命懸一線的周打輪要不是仗著身板子有力跑得快,這會早趴在那棵樹底下淌血了。


    他丟掉瞎打光子彈的盒子炮,騰出手來頂撐著身前經過的樹木,或是地上高出半個身子的石頭,連跳帶跌的往下逃,子彈擊著石頭砸出的碎屑擊在他臉頰上,這迴兒連害怕都麻木了,那裏還感覺到痛。


    徐三晚靠在草叢裏,眼看著周打輪從他前頭十多米處翻滾下去,他還死死窩著,不一會怒急狂叫的鬼子兵接連從他左右兩邊跑出來,追到他的下方向,他這才從草窩裏躍出,舉槍向一個離得他不過數步,背對著他的鬼子兵開槍。


    一個勁追著跑,非要趕盡殺絕的近十個鬼子那料到山林間有伏擊,待到發現身後或近處接連的響起槍聲,好多人都來不及尋著目標還擊,便被迅射的子彈擊倒。


    九死一生撿迴條命的周打輪,躺在草叢地上吐著白沫好半晌才緩過神色來,他對身邊的人斷續的說道:“麻生,這迴,要栽鬼子手底下了。”


    原來這夜晚為救兄弟心切的麻生不顧其他人的勸阻,臨急找來幾個以前挑幫的自己人,趁著夜靜更深從軍營的後牆掛著飛爪爬上牆頭翻進了軍營,這之前還安排周打輪和另外幾個新加入抵抗隊伍打鬼子的人候在營外接應,一心想著勸他停手的周打輪被他罵得豬狗不如,他說他跟花家兄弟有過命的交情一直情同手足,這迴兄弟落難,他就是豁出性命也要去救的,幾個跟著他進了軍營打援助的人也是奔著花老二這個人去的。


    可是這些人進了軍營裏頭,雖說偷偷幹掉了一處崗哨,卻不過得一陣營裏便槍聲大作,燈火通亮,跟著就是大批鬼子兵散出營外搜尋外應,周打輪這些人根本幹不過鬼子,隻得分散著逃跑。


    “沒了,多半是沒了,他咋就這麽一根筋,非要把自己砸死了才心落!”聽了周打輪好一陣的述說,金寶顯得懊喪的坐到地上。


    “他咋就不等等我呢?”馬老六似是感同身受的,顯然也要生出同麻生一樣的心氣所行。


    “你可千萬別跟著他去了,都說了這事咱一旦衝動就等於雞蛋砸石頭上,一點好也撈不著,咱眼下是屋漏偏遭連夜雨,可不能再這麽來了,得想法子。”徐三晚急得站起來往山頭上方望去。


    “眼下怎麽著好?咱得迴去瞅一眼,是不是麻生真掛了?”李連長看著大夥道。


    “我還是那句話,我穿上鬼子的衣服進軍營裏去,尋機找到他們兩個。”高飛說道。


    “趕緊扒了鬼子身上有用的家夥,咱得另尋個方向迴鎮子裏去。”徐三晚望著山高處急道,他感覺很可能還有鬼子追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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