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裏,時月紗稍喘口氣,喝口水放下杯子,繼續道:「重點在後麵,睿親王在改變不了鎮國公的決定後,找上我爹大吐苦水,還一一點名……」


    她一連說了好幾個地方官的名字,「這一些坐上官位的都是曾經拿錢塞給鎮國公買官的,但這些買賣很值錢,他們坐上官位後,就從百姓那裏剝削、勒索,更狠的連駐地軍餉也扣起來了。算了算,他們收下來的可遠比送給鎮國公的黃金珠寶還要多。」


    連駐地軍餉也扣?!屏風後的靳成熙難以置信的眯起黑眸,再想想她剛剛提及的官員,有多位確實地處偏遠……難怪,天高皇帝遠,鎮國公還真懂得替自己找門路賺錢。


    看來,他得速速派人去搜羅那些官員的事證,如此一來,便極有機會能扳倒鎮國公。


    孫太妃又看了屏風那方一眼,再看著時月紗道:「你是希望我把這事轉給皇上知道?」她用力點點頭,「一來,他不會跟我說話,二來,我想我說了他也不信。」孫太妃伸手握住她的,丨真難為你了。」


    「不會的,三大權臣箝製皇上已久,說來慚愧,我爹也是其中之一,我暫時勸不了我爹離開夏家一派,但我會努力的。」她很認真的承諾著。


    靳成熙的胸口不期然一窒,沒料到她會這麽向著他。


    孫太妃拍拍她的手,「皇上真有福氣,有這樣替他著想的妃子,可惜他不懂得珍惜,還對你視而不見。」


    「沒關係的,人生任何的轉折都有其意義,我不會放棄,更不想把時間浪費在難過上。」時月紗朝她眨眨眼,美麗的臉上有著俏皮又充滿活力的神采。


    靳成熙看著她。明明她不可能會是卓蘭,可為什麽就是愈看愈像?這神態若說不是模仿,又該怎麽解釋?「看啊,我有太妃您相挺,還有齊聿,他雖然沒說什麽,但我知道他是認可我的,所以,他也幫著秦公公在幫我一一」


    「咳咳咳……」孫太妃突然大聲咳嗽起來,顯然這一段不想讓靳成熙知道。但時月紗怎麽曉得,急急的起身替孫太後拍撫後背,讓她順順氣,又給她喝了口茶後,才繼續道:「真的,秦公公三不五時總要我稍微挪移身子,等皇上的視線看不到我時,就給我喝蓮子湯、吃甜糕,還有……」


    「咳咳咳……咳咳咳……」孫太妃連忙又捂嘴咳嗽起來。


    時月紗再次急急起身拍撫她的後背,一臉關切,「太妃染上風寒了嗎?要不要叫太醫來瞧瞧?」


    「不必了,咳咳……沒事。」孫太妃假咳咳到臉真的紅了。唉,原來要當牽線的紅娘還真不簡單。


    見狀,靳成熙真是好氣又好笑,他很淸楚母妃在幹什麽。


    果不其然,孫太妃立即轉開了話題,「如果……皇上一直不對你好,你總不能一直這樣天天在禦書房外站啊。」如果他一直不理她嗎?時月紗鼻頭發酸,眼中有點淚光,但她深吸口氣,壓下來了。這事她近幾日也有在思考,但待會兒再細想吧,這會兒,她先迴答孫太妃的話。


    「身為萬民之首的皇帝,高高在上的,一個人很寂莫,其實皇上不喜歡我也沒關係,但至少要發現一個真心愛他、為他著想的人,願意聆聽、願意陪伴他,提醒他要吃東西,若踰時沒用膳,也有人盯著他吃……」她愈說聲音愈沙啞,心疼全寫在那雙眼眸裏。


    靳成熙凝睇著她一雙明眸,闐黑的眼神變得深幽。


    光聽這一席話,孫太妃的心窩都暖了,微笑的反問道:[皇上身邊有這樣的人嗎?」


    「有,就我嘛,但他不要,也隻能找第二個人選了。」說來有點小哀怨,但時月紗粉臉上的表情坦率又可愛,完全不見矯揉造作。


    隻是剛一說完,她才發現自己臉皮也沒想象中的厚,還是臉紅了。


    她幹笑了兩聲,「哈哈,我好像往自己臉上貼金了。」孫太妃噗哧一聲笑了出來,眼角餘光也不由得往屏風瞄了一眼。


    靳成熙也忍俊不禁的想笑。她還真是敢說!


    「其實,皇上心裏一直放著蘭貴妃,要想有人取代她,真的難。」這點孫太妃是心有所感。


    「我知道,皇上沒有遺忘蘭貴妃,代表他重情重義,紗兒也認為皇上不必遺忘蘭姐姐。但死者已矣,偶爾懷念即可,歲月仍在流逝,我相信蘭姐姐也不希望皇上繼續守著和她的那份舊情過日子,她隻希望他能幸福。」她說得情真意切。「那麽,如果,我隻是說如果,皇上要了你,卻隻當你是蘭貴妃的替身?」


    「我不在乎,我把他放在第一位,可以為他生、為他死,當替身又何妨?隻要他快樂、幸福。」時月紗臉上流露出一抹深情。能讓一名君王愛得這麽深,她身為卓蘭的一輩子也真的夠了。


    孫太妃握住她的手。蘭妃看來天真爛漫,但滿腔至情至誠之言,讓她這皇上的母妃聽得也感動了。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後,時月紗就先行迴去了。


    靳成熙這才走出來,孫太妃看著他道:「還懷疑她嗎?」他長長籲了口氣,沒說什麽,「母妃早點休息。」靳成熙離開誠心殿,轉往從前卓蘭所住的宮殿,佇立在那一麵葛蠤花牆前,看著盤根爬藤的葛蠤已是結實累累,卻再也無人會采果熬補湯給他喝了。


    他伸手摘了一小串葛蠤,咬下一口,又酸又澀。


    蘭兒,蘭妃她有一雙跟你同樣眼神的眸子,朕所有的直覺都在告訴自己,她不虛偽,她的本性就是如此,她就像你,而且為什麽那麽巧?朕教你的舒緩按摩的方式,她也會了十成十……「小心點,娘娘,你確定你要這樣爬牆進去?」花圔外牆突然傳來秦公公的聲音,靳成熙黑眸微眯,抬頭就看見一雙小手扣住花牆,然後,時月紗的頭由花牆另一邊探了出來。


    「對,我剛剛愈走愈覺得不對,太妃娘娘問我,若皇上一直不對我好,難道我就這樣繼續等下去?不,被動等待是浪費時間、浪費生命,所以我決定了,我跟皇上是在這裏決裂的,那就在這裏和好,反正也不會更差了不是?倒是你,待會兒可得替我傳話,說我在蘭貴妃的寢宮裏等皇上,他一定要親自過來,不然,我會將這麵花牆上的葛蠤全部連根拔起。」她低頭說完話後,正要用力撐起身子時,忽地有人伸手將她抱了下來,在她雙腳著地後,立刻放開了她。


    靳成熙雙手環胸,看著瞪大了眼、猛吞口水的時月紗。


    「娘娘好利落啊,爬這麽快!」花牆外的秦公公踮高腳尖,在對上牆另一邊的靳成熙時,大大抽了口涼氣,「皇、皇上,我……娘娘……她要進來,但宮門口的侍衛……」


    「他們不許我進來,因此我隻好拜托秦公公讓我踩著他的背,我再爬牆進來,可我不知道你已在這裏。」時月紗深吸口氣,困窘但勇敢的自動招認了。


    「呃……奴才走了,不打擾了。」秦公公連忙閃人。


    好了,就剩他跟她了!時月紗硬著頭皮開始說:「紗兒有很多話要跟成熙說,但因為太多了,所以可能會說得語無倫次」


    「你知道葛蠤?」靳成熙打斷她。他不得不說自己是驚訝的,這片貌不驚人的葛蠤花牆,放眼皇宮內除了太醫們外,他懷疑根本不會有人知道它是什麽。


    時月紗用力點點頭,「它在本草綱目稱為「千歲槩」,是一種枝蔓狀的植物,有卷須藤蔓,具爬牆習性,是一種野生小葡萄,並且好陽光的植物。嫩枝上有絨毛,開的花為黃綠色,結的果小而酸,名為「千歲」是因入冬後,藤蔓隻有葉片會凋萎,但植株仍然生長。它在夏未秋初結實,八月可以采果,以果實入藥,可以益氣、續筋骨、補五髒……」她答得流利,眸裏有坦蕩,隻是另一個秘密還說不得,那太私密了。


    「你到底是誰?」他不願相信,隻覺得自己可笑,她怎麽可能會是蘭兒?


    看著靳成熙略顯落寞的自我嘲弄,她能明白他的心思,水光在瞬間浮現她的眼眸,「我是時月紗,我知道有很多事你覺得不可思議,以至於把我想壞了,但是我要說,我從沒想過要取代蘭姐姐,我相信蘭姐姐一定也很舍不得你,因為她的人雖離開了,但你不快樂,她的魂魄也無法安心走。」說到這裏,她霎時明白了自己的魂魄怎麽沒有離開,就是因為她放心不下他,她對人世還有太多的牽絆跟掛念。她眼眶不自覺紅了,原來一切都是因她對他的依戀太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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