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太妃看著笑容滿麵的時月紗。這孩子是個有心人,日日晨昏定省,來去間也總不忘為玉貴人帶上一句話——「她身子不適,所以無法前來,但她天天都會祈求太妃娘娘身體健康。」甚至,她和皇上兩人的關係一直無法突破,也不曾在這裏怨聲載道,反而盡說些讓她這太妃安心的話。


    這段日子觀察下來,她是真的喜歡上這位蘭妃了,倒是玉貴人——「我昨天有去探望玉貴人,果真是一臉病容、我見猶憐,但礙於她身體不佳,我坐一會兒就離開了。」說完,想到對方的虛弱身子,她搖了搖頭。


    「謝謝太妃關心,她一定很高興。」時月紗真心的說著。


    但孫太妃的柳眉一皺,「玉貴人那樣,皇上竟也將她選入後宮,這妥當嗎?萬一出了什麽事,有心人要操弄,後宮將不得安寧。」時月紗善解人意地握著她的手,「太妃的擔心紗兒懂,但皇上仁慈,如果不選玉貴人,她仍得留在宮裏幹活兒,絕對無法像現在,有人伺候著養病。」孫太妃有點訝異,「你是這樣想的。」


    時月紗點頭如搗蒜,「當然,皇上是好人,太妃更是大大的好人,皇上在這個幾乎無親情可言的環境成長,慶幸有太妃您這樣的娘,他才沒成為一個性格扭曲的人。」孫太妃看著她笑眯眯的嬌俏臉孔,心中不由得一暖。


    「皇上文韜武略樣樣精通,才華蓋世,又生得一張俊俏的臉孔,太妃真的太會生了。」時月紗極盡狗腿、褒獎之能事,讓孫太妃聽得笑到闔不攏嘴,在孫太妃眼中,她有一顆慧黠的玲瑰心,打扮成太監進出誠心殿,的確也讓她這裏不見紛擾,不似過往的寂寞生活,卻擁有一樣的寧日。


    時月紗說那麽多好聽的話,其實也是要讓孫太妃放心的,「紗兒知道太妃對皇上目前的處境除了操心外,更是一籌莫展,但他真的很行的,紗兒相信,他一定能成為一名仁君.」孫太妃凝睇著她。她是如此懂皇上的心,明眸裏的認真與深情那麽淸楚,毫不掩飾,隻是可能嗎?兩人相處不過三個月,她眼裏的情意竟已如此深濃?


    「你對皇上是真的上了心嗎?就我所知,在及笄之前,你就有很多王孫公子追求。甚至還傳出她對恭親王心儀一事。隻是這一點太妃保留不說,有些話輕輕一點即可。


    「紗兒不敢隱瞞,的確如太妃所說的,紗兒過去有很多人追求,然而感情這事很奇妙,過去我也沒啥感覺,但突然就是喜歡了、心疼了、不舍了,整顆心就都淪陷了。」她說得模模糊糊,一來是擔心太妃知道時月紗曾經拒絕入宮逃走一事,二來,也是怕太妃早已得知時月紗曾愛慕恭親王,若她說自己在進宮前就愛著皇上,那不就前後矛盾?


    「也是,感情這事還真的難預測,什麽時候來,大概隻有月老知情,隻不過你進了宮,你爹難道沒要求你做什麽?」孫太妃心裏還是在意這事的。


    「爹是堅持我一定要入宮,但他僅要求我眼睛要明、耳朵要開,任何會危及自己或家族的事,一定要想辦法通知他。」這件事她答得坦率,但對李鳳玉裝病夜探的事,她隻能隱瞞,至少她有信心,勇毅侯沒有指示她們去做任何傷害皇上的事。在勇毅侯府的半年生活裏,她深切了解到侯爺對部屬、府裏奴仆是嚴厲到幾近殘酷的,但那是長年帶兵的個性使然,對她這個獨生女,他其實是疼惜的。


    所以,她忍不住又替他說話,「我想我爹並不戀權謀,隻是想自保。」


    「我知道,他也是三大首輔大臣裏,唯一讓我還能寄予期望,盼著他迴過頭來幫忙皇上的人。如今,再加上你……」孫太妃不由得緊緊握住她的手,「我知道我現在要說的話,可能讓你覺得沉重了點,但是,也隻好請你勉為其難。」


    「快不要這麽說,太妃。」


    「請你盡你所能的幫忙皇上。」


    聽出一個母親的擔心與不忍,時月紗一臉誠摯的應允,「紗兒會努力的,因為太妃在乎的人,也是紗兒最在乎的人。」孫太妃眼眶泛紅,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感動。


    兩人再聊了會兒後,時月紗走了,伺候太妃多年的老宮女臉上卻是憂心忡忡,蘭妃畢竟是勇毅侯的女兒,她心裏對蘭妃的作為仍有疑慮。想了想,她決意走上前去,看著愉悅仰頭看向天空的孫太妃,鬥膽開口,「主子,蘭妃是真心陪您,還是別有居心?您這麽對她掏心掏肺的可好?」


    「日久見人心,但,我對她有信心。」


    孫太妃並不擔心,她覺得老天爺終於眷顧到她兒子了,總算在這對峙己久、烏煙癉氣的皇宮僵局裏,灑下了一道溫暖的陽光。


    理想很美好,隻是要撥雲見日,讓陽光照進靳成熙的人生,還得再等等。這段日子以來,三大權臣台麵上看似風平浪靜,台麵下可是動作頻頻,為的是一名跳過地方官,不自量力的想親自麵聖,為地方百姓求情的小縣令。


    由於這事可大可小,所以他們一點都不希望讓靳成熙處理這件事,在他們操盤下,王朝百姓能安居樂業,大多會認為是他們三大首輔大臣的功勞,至於靳成熙,隻是個無實權的皇帝,他們也打算讓他一直這麽下去。


    因此百姓陳情之事,所有文武百官在上奏時,一定會先往他們三人那裏送上一份,待他們篩選出一些不痛不癢的民生議題後,才能再寫上一份折子呈奏。


    隻是想不到百密一疏,一名小縣令竟然一次次逃過他們派出的殺手,一路安全的來到京城,還毫發無傷的進了皇宮。


    於是,金鑾殿外,小縣令趴跪在地上,磕頭道:「九品官俞光求見皇上,不見皇上,誓不起身。」此舉在宮內已引起騷動,尤其是三大權臣安插在宮裏的人脈,莢不趕忙透過管道去聯係三人,然而正要上早朝的靳成熙已早一步來到殿外,身邊還跟著齊聿、秦公公。


    「俞大人,皇上到了。」齊聿開口示意,要俞光抬頭。


    俞光隻是地方小官,何曾見過皇上,他聞聲抬頭,就見靳成熙一身金冠龍袍,天生的王者氣勢讓他傻愣住,怎麽也沒想到皇上如此年輕俊美,猶如天神。「起來說話。」靳成熙看著他道。


    俞光這才迴了神,急急磕頭行禮,起身拱手棄明,「去年朝震省逢水患,皇上曾答應減收朝震省的官糧,但這一年來又恢複稅收,無奈老天爺持續一段日子不下雨,省內收成不佳,百姓日子過得苦不堪言,小的向地方官請奏聖意,卻遲遲無下文,所以才決定親自赴京麵聖,將民意上達天聽。」


    「朝震省的地方官?若朕沒記錯,他的恩師就是鎮國公。」靳成熙邊說,沉靜的目光很快與一旁的齊聿交換。


    「是。」俞光戰戰兢兢的拱手迴答。


    此刻,得知消息的鎮國公匆匆趕至,而且還帶來一大串文武官員,包括了勇毅侯跟睿親王,氣勢不小。


    眾人先對皇上躬身行禮後,鎮國公挺直腰杆,看向俞光的眼神倏地一冷,「這事不必麻煩到皇上,臣等已然處理了。」


    「朕可以處置,而且決定所請照準。」靳成熙表情同樣的冷。


    「不成啊,皇上,事關國本,朝震省的官糧絕對得照收。」鎮國公兩鬂斑白,眼神倒很精明,一看就是隻奸詐的老狐狸。


    靳成熙黑眸一凜,冷笑道:「俞光才剛到,鎮國公更是晚了朕幾步到,卻能一眼看出他是為朝震省的官糧而來,鎮國公的消息也未免太靈通了?」


    「皇上是在暗示臣於宮中安插人脈,在懷疑老臣的忠誠?罷了,臣老了、無用了,還是告老還鄉去吧。」鎮國公一臉受辱的樣子,竟然就要求去。


    此刻,相貌粗獷的勇毅侯立即挺身而出,「皇上,這是有心人操作,抹黑一名老臣的忠心,誰都知道鎮國公對皇上的一片丹心,唯天可表!」睿親王也跟著上前,身為皇上的親叔叔,他說話可是更大聲,站上前指著俞光道:「一個狐假虎威的地方小官也敢冒犯天顏?說!究竟是誰指使你,挖個坑讓鎮國公跳來陷害他?」


    「俞光不敢。」他嚇得急忙搖頭。


    「不敢?朝震省距離皇城何其遙遠,這中間都沒有官了嗎?越過那麽多州官直接進到皇宮告禦狀,不就是想博得皇上的青睞跟恩寵?」睿親王一步一步靠近,麵色不善的臉一下就靠到俞光眼前。


    「不是的、不是的。」俞光腳一軟,嚇得跪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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