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劉有全這邊,他在到達南京之後是吃了一肚子的氣,接待他的官員不冷不熱,完全不把他和一幫兄弟們當功臣看。


    索性不在官家安排的住處住了,劉有全帶著兩個隨從四處閑逛,看看南京的風物。他一路打聽,來到中正街,這裏靠近上元縣的縣署,有二裏多長,街上幌子林立,車水馬龍好不熱鬧。隨便走進一家店子。糖、茶葉、煙絲、錦緞樣樣俱全,分類在不同的貨架上,每格都用紙條寫了貨名。


    劉有全漫無目的地走著,最後在一處靠近秦淮河的客棧落腳,訂好房,他一個人住一間,推開窗子,隻見涓涓流水,在陽光的照射下,泛出粼粼的波光,一些雕梁畫棟的畫舫正在河中緩緩行駛,那畫舫之上偶有妙齡女子著粉黛出來漫步,雍容典雅,儀態萬方。


    劉有全知道那些女子都是這秦淮河上的名角,像自己這種人,能看看就不錯了。在河岸邊也有年輕女子,一個個身著樸素,那些都是平常人家的閨女,大約是還沒成年,身段與那畫舫之上的也是分毫不差,沒有塗脂抹粉的緣故,少了一點豔麗的顏色,卻多了一些純真。


    中午在這旅館裏用膳,飯菜非常清淡,不是很合劉有全的胃口,胡亂扒拉了一些,便繼續去秦淮兩岸閑逛。


    從淮青橋出發,順著河水一路走向西南,經文德橋、武定橋、鎮淮橋出三山門水門,這一路盡是風月之地,有教坊司的官妓,也有私妓,有檔次高的青樓,也有低檔的勾欄,隻要是有所求的男人,大約都能有自己的去處。


    走累了,劉有全就在一處茶樓休息,這裏人來人往,聽書聽曲都是有的,還有一些算命先生往來於各色人等之間。


    劉有全找了個座位坐下,跑堂的見他三人衣裝不凡,立即熱情地上來招唿,劉有全要了茶點慢慢品嚐,他呷了口茶,環顧四周,見在座的都是錦衣羅緞,便感歎自己這曾經在農民軍摸爬滾打的泥腿子也能享受這南國都城上等人的生活了。


    閑來無事,李有全正打算聽樓下的說書先生講段子,不巧這時旁邊一桌三個頭戴方巾文士的一番談話倒是驚擾了他的興趣。


    “知道嗎,最新的塘報,山東總督羅虎在濟南城擊敗了東虜的肅親王豪格,斬首近三千人,此番戰績是我大明自東事以來少有的大勝。”


    濟南之戰後劉有全是準備了三日才啟程的,人剛到,勝利的消息就在百姓中間傳開了。那書生是帶著讚歎的神色說的,劉有全頗有些得意,他們的這場勝利,可是在寧遠大捷後對東虜的頭一遭大勝。


    但是這三人之後的談話可是令劉有全大吃一驚。


    “李兄,你就別在這裏吹那個什麽羅虎了,以我看這人可不是大明的嶽飛、韓世忠,倒很有可能是大順派來的奸細。”


    此言一出,另外兩個書生大驚失色,劉有全隻感全身痙攣一下,他沒想到對麵會這麽說。


    “張兄,你有何高論,且給我們說說。”


    那姓張的書生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道:“二位,你們說說賊寇和東虜誰才是我大明的首要敵人?”


    二人搖搖頭,兩撥人都是燒殺搶掠,可要問誰的威脅最大,還一時說不清。


    “我來告訴你們,偽順竊據京師,逼死先帝,實乃我大明首要敵人,你等且想想,這些年他們每攻下一城,當地士紳不是被殺就是被搜刮幹淨,很多人家幾代人的積蓄瞬間化為烏有,他們刨了皇家的祖墳,殺了皇家的藩王,這等罪孽東虜不可比也。若這些賊寇得了天下,我等可都沒好日子過了……”


    那人正說得起勁,劉有全的手下看不過想上去理論,幸好劉有全眼疾手快,一把給拉住了。


    劉有全朝隨從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好好坐著聽完,雖然這些人說的話讓他們三人很膈應,但這就是普通南朝士人的想法。


    “張兄,你繼續說啊,談談為什麽這羅虎是大順的奸細。”


    “李兄,你慢慢聽我道來。這大順在北直隸被東虜擊敗,眼看中原大地是保不住了,李自成為了大明可以製衡東虜,便派了羅虎把當今皇上送迴了應天府,為的是東虜多一個對手,這樣偽順的壓力就小了很多。據說這羅虎一來大明,就把東虜當成最大敵人,但是你們想啊,東虜雖然之前劣跡斑斑,但是人家可是打著替先皇報仇的名義進的北京,於我大明不是有仇,而是有恩呢……”


    “嗯嗯,張兄所言極是。”另外兩人附和道。


    劉有權本來是個脾氣很好的人,但是現在他已經氣得牙齒咯咯作響。心道:老子拚死拚活的給你們打仗,保你們一方平安,要不是前方將士流血,你們能這麽安然地坐在這裏高談闊論嗎?你們不能體會前方將士的苦與悲也就罷了,竟然還把東虜說成是大明的恩人,這是什麽樣的傻子才能說出來的話,虧你們還是讀書人,難道讀書還能使人變傻不成?


    那姓張的書生再次說道:“當下偽順在河南正妄圖反攻,牧齋先生正在聯絡在京官員,準備向皇帝奏請,聯清抗虜,堅決要把賊寇按死在西北一隅。所以,那羅虎在濟南哪裏是什麽大勝,不過是攪渾了水而已。東虜若覺得我們威脅到了他們,八旗借此為由頭公然大軍過江,遭殃的還不是江南百姓嗎?”


    劉有全真是聽不下去了,原來江南的士人是這麽看待他們這些人的,這雖然是坊間的談資,但不能不說也代表了部分大明上層人的看法。


    “張兄,剛才一番話可是你的見解。”兩個書生問道。


    “非也非也,我也是從牧齋先生門下聽來的,隻不過覺得有道理罷了。”


    “錢謙益,又是他。”劉有全對這個名字太熟悉了,之前扶朱慈烺登基的時候,這家夥就沒少使壞。


    迴到住處,夜裏劉有全久不能寐,這次羅虎讓他來就是要報功求賞,但是如果大明的皇帝和官員也是這麽想,把那些為大明流血犧牲的人當奸細,那還有什麽希望,還有什麽意思呢?


    這時從秦淮河那畔傳來婉轉的歌聲,秦淮唱晚,好一個歌舞升平的江南。據說那錢謙益也是風月場上的老手,八豔之一的柳如是已經被他娶作小妾,有酒有曲有小老婆,這種人怎麽能體會那些掙紮在死亡線上的饑民的悲慘。


    劉有全的經曆和很多順軍的兄弟一樣,都是全家餓死,隻剩他一個,不得已才出來造反。


    這一夜難眠,劉有全便走出客棧,來到寒夜的小路上散心,這裏不比其他城鎮,哪怕是過了子夜,那畫舫和青樓上的燈光仍能把這條道路照得清楚。


    這裏也沒有宵禁,時而還有小攤小販出來賣吃食,來給那些夜裏還要幹體力活的人補充能量。


    劉有全覺得自己也是餓了,便找了個小攤要了碗湯圓。


    這裏的攤主與別處不同,竟然是個十六七歲的年輕女子,借著昏黃的油燈,可以看到她的外形也是蠻楚楚動人的。


    “這麽晚了,你一個女子經營這攤子實在少見。”


    那女子並未抬頭,盛了一碗湯圓捧給劉有全,然後低聲道:“原本是爹爹照顧這兒的,最近他害了病,一家人又要指望這點小生意過活,才不得已出來。”


    “原來是這樣。”劉有全也沒在意,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湯圓上,,那些白白圓圓的小東西甜甜的,還有糯米的醇香。


    吃完湯圓,劉有全付了四個銅錢,正要走,那女子忽然叫住了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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