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葚當即握住她的手,樂而歎道:“賢商快坐,無須多禮,你我推心置腹聊一聊。”

    暮那笑道:“陛下,小人素來遠遊諸國,從未見陛下這般謙遜帝王,真是人臣之大幸。我們杲乙那裏,國主與族長並無不同,陛下如今風範,令我想起了故土的族長。”

    旁邊的侍衛和芝琢等人都有些覺得暮那無禮,但也不好開口說些什麽。

    四色菜肴,已有準備,偏廳的雨水簾外就是小草塘,種滿了產自草原的繁盛花朵,風過處,花香無痕,萬氣升發。

    暮那就像一把嶄新的剪刀,一剪子就剪開沉重繁瑣皇宮的幕布,門外的侍從們皺眉聽著她放肆的笑聲,撅嘴搭眼,搖頭歎息。

    “隻是一個鄙陋的小地方商人,竟然如此逾矩無視禮數。”

    聞知此事的舊族貴族全都幾乎拍案而起,捂著鼻子生怕這齷齪消息的臭味傳到自己體內一般。

    “皇宮豈是婦人談笑之地?”

    “杲乙到底何方神聖?哦,我了解了,原來是此地。”

    大曲將軍的兒子們圍在地圖前,舉著車巢國匠人製作的玻璃水晶鏡,給自己先天微近視的眼睛作輔助,水晶鏡片下垂著的金珠鏈條摩擦力著他們光滑白胖的皮膚。

    “難道聖上要出兵杲乙國那彈丸之地?”

    他們麵麵相覷,滿腹狐疑。

    宮內彌漫著炙鹿茶酒的香氣,桑葚右手拿著小刀,刀尖插著一塊灑滿鹽巴的鹿肉,她滿不在乎地把刀尖伸到嘴裏,咬住上麵的肉,抬眼時表情放鬆到一個曾經少有的境界。

    暮那講了三十多個笑話,笑得桑葚前仰後合,然而這些笑話都是暮那突然間想出來的一般,在正經話之中,冰下麻雀似的突然妙語連珠,她自己也不能自已地方笑,兩人激動處甚至拍桌。

    暮那講了杲乙國許多故事,甚至她們的女神崇拜,神話傳說。杲乙國有一座山,南靠大海,北倚奇山,西臨深湖,東有丘陵,雖是險峻貧瘠之地,卻有秀麗大氣之景色。

    “大海和「鴣鷺湖」都是女神的住所,我們都是她的子孫,女神的伴侶就是其餘小山的男山神。

    以前女神和男神相約去天庭,但男神背叛了她,他獨自離開,帶走了女神的白龍。

    那座「織錦山」就是女神的家,女神後來獨自到太陽天界,我家鄉的人,每年都要全部去織錦山祈福,如果去不到,也要朝著織錦山的方向供奉。”

    桑葚又問道:“具體如何供奉呢?”

    “有許多衣僧,他們也會到每家每戶的祖母那裏誦經。”暮那道,“陛下,這酒味道過於甘美,如果能配上我家鄉的象獸肉就是天界美食了。”

    桑葚拿起酒杯:“是象肉嗎你?”

    “並非如此,隻是長的像象的豬,我們那裏很少有大象出沒,就算有,也無人捕獵。”

    桑葚敬她一杯,又抓緊問道:“請問,那些衣僧都是什麽人呢?有婦人嗎?”

    暮那已經告訴她,在杲乙國,男女都留在本家,和她製定的律法竟是不謀而合,這也是暮那來此找她的原因。

    暮那曾笑眯眯地告訴桑葚:“杲乙人靠女兒傳宗接代,男人做舅舅正合適。

    但古時候,杲乙還不算是國,隻是一個小族群,那時候就遺留下來唯恐近親繁殖的習慣,新生兒誕生後,這女子必須找孩子父親來參加宴席,孩子父親也必須送一些禮物。

    在這之前,兩人的關係無人知道,因為男子是夜裏來到女子屋裏,天亮之前立刻離開的。

    舅舅和父親的稱唿都是「敖大」,但「敖大」一般都是指舅舅,稱唿父親也叫敖大是一種認可而已。

    在孩子誕生後,兩人關係才得以公布,這是為了防止配偶爭搶、謀殺嬰孩的事情發生,但如果孩子父親不來,也會被當地人恥笑。”

    正因為她說的這些話,桑葚注意到了杲乙國的權力問題。

    她深刻地知道,如果僅次於母親的舅舅和父親通用一個稱唿,那麽父親的權力依然有廣大的發揮空間,還是很容易發展成斥女貳國這種夫妻製。

    而此刻,暮那告訴桑葚。

    “衣僧一般都是男子來做的。”

    代表杲乙國本土宗教的人群全部都是男子,很難說這是所謂女人的國度。

    桑葚露出難色,暮那並未發現,她重點在於誇讚一件事。

    “杲乙的男女風俗簡直是別國難以比擬的,格外自由,女子找多少伴侶都沒問題,男子也同樣,毫無夫妻束縛,我們那裏完全就是你們這裏傳說的女兒國。”

    暮那的言辭格外激烈誇張,聽者如果是普通人一定被迷的五迷三道,她純真真摯的笑容和毫無欺騙的清澈眼睛,昭示她並非凡類。

    “但是,”桑葚道,“如果濫加放肆,身體也會得病,這是自然的事。”

    暮那道:“那是細枝末節,如果自己注意就很少。”

    桑葚已經從賢人醫者那裏了解到,已嫁人的婦人的婦科小疾格外泛濫,幾乎十人中有七八個的程度,這還隻是忠於一人的結果。

    她對於暮那的吹噓,呈保留態度。

    真的那麽開放嗎?

    “我們那裏也常有一些男行商,在文朝西北部有貘蘇人,陛下你可以去看一下,我們的女人可不是嬌柔害羞的,其實男男女女都是一樣的人,遵從自己的心情才是最重要的。”

    桑葚開始食難下咽:“....果真如此嗎?”

    暮那滿麵笑意道:“陛下需知,不隻是男人能調戲婦人,也可以反過來,隻要想,隨時都可以。”

    “可是這與你說的,隻在夜裏由男方進屋不同啊。”桑葚放下刀。

    暮那一頓:“哈,我隻是描述一下具體心境而已。陛下不必過於追究,白日裏,的確是有男女不能同行的傳統,但在山間清泉溫暖,男女卻是可以同浴。”

    桑葚愣了:“男....男女同浴?!”

    “對啊,這並不是什麽新鮮事。”暮那道,“也根本不會發生什麽惡心的事。大家普通地玩而已。”

    經她一說,桑葚才知道,所謂玩真的是玩,喝茶吃水果講笑話潑水吟詩作對,僅此而已。

    如果是斥女貳國或文朝的有心人聽了,所謂玩就會被聽成上榻那種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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