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樓閣有八百六十之數,雄奇壯闊者,精致典雅者,別出機杼者,皆是數不勝數。


    但若論聲名,便是被譽為京城第一樓的風華樓,也不及眼前這一座太史樓。


    三重簷的樓閣頂部呈十字歇山式,簷下四向凸出山花,瓦件脊飾全為琉璃製品,哪怕是因為昨晚的襲擊而遍布痕跡,也掩蓋不了此樓的瑰麗。


    昨夜,沉羿本來是打算引人攻入太史樓,然後渾水摸魚,拿到自己該得的那一部分就撤退。可計劃趕不上變化,因為陳天元和安王兩個將沉羿當做底牌,使得沉羿中途轉場,意識進入夢境和玄帝廝殺去了。


    後來因為安王入場,太史侯見事不可為,便及時撤離,這太史樓,自然也是去不得了。


    然而這世事有時候就是那麽的奇妙,沉羿今早,又主動來到了太史樓。


    此刻的他,身後有玄帝背書,無需偷偷摸摸,完全可以光明正大的進入。兜兜轉轉繞了一圈,他終是要進入這江湖聞名的兩樓之一。


    前提是,太史侯願意讓他進。


    太史樓四周街道皆可見血跡殘骸,撐著自在天傘的沉羿甫一來到周邊,就有數道氣機鎖定了他的身影。


    現任太史樓的樓主雷風恆帶著清風掠至,攔在前方,雙臂周遭浮現出一圈圈震卦的卦象,氣機外擴,擋著不絕的雨水。


    “天下無敵,你來作甚?”


    前兩日還帶領禁軍攔截陳天元的雷風恆,此時依然氣度不凡,但若細觀,還是能發現一點茫然。


    他心中的彷徨在沉羿眼中暴露無遺。


    “看雷樓主的樣子,令尊做了一個正確的選擇啊。”


    傘麵輕輕抬起,露出了一張平靜的麵龐,那一雙重童像是能看透人心,令雷風恆心中莫名升起一股寒意。


    他說得對,太史侯確實已經做出了選擇。


    否則的話,雷風恆見到沉羿便該直接動手,拿下之後就行問話,而不是這般色厲內荏地來一句“你來做甚”。


    雷風恆想到這一點,心中寒意更甚,但那敵意,卻是微不可查地澹了。


    太史侯做出這個選擇,於太史樓,於他們這些後輩而言,都不是一件壞事。


    “請吧,”雷風恆讓道,“家父正在等你。”


    沉羿見狀,麵色不動,直直從雷風恆身邊走過,來到屋簷下。


    一股冷冽的劍氣和八種渾然一體的氣機在同一時刻迎麵而來,自在天傘散發出澹澹的黃光,一重重經文呈現環形,從寶傘邊緣垂下,籠罩在沉羿身周,擋住了這無形的衝擊。


    他步入樓內,像是一瞬間走進了北極冰原,紛飛的雪花在樓閣之內飛舞,塑造出一個銀裝素裹的世界。


    殺氣化雪,是劍神。


    劍神攔住了太史侯,否則以太史侯的能耐,此刻太史樓全員都已經出京城了。


    太史侯會下那麽個決定,說不定也和劍神攔阻有關。


    沉羿穿過紛飛的雪花,一眼就看見銀白世界中的兩道身影。


    麵容平凡,唯獨一雙眼睛格外有特點的莫問天,還有雙鬢斑白,氣質儒雅的太史侯。


    他左右打量著兩位天榜大宗師,一點都沒有麵對強者的局促和不安。那化雪的殺氣於他而言,如迎麵春風一般和煦。


    “誰贏了?”


    身在八卦之中的太史侯側對著沉羿,問道。


    “安王贏了,陳天元贏了,侯爺你···也贏了。”


    沉羿迴道:“如今朝堂之中,正在論功行賞,恭喜侯爺,你的爵位世襲罔替了。”


    除了死人,活著的人好像都贏了。


    安王贏了,陳天元贏了,太史侯也贏了,除非他不想贏。


    太史侯輕輕吐氣,像是要吐出心中的猶疑,可他終究還是無法直白地出言,接受對方遞來的橄欖枝,轉變立場。


    “遲疑不決,此時我若要殺你,隻需一劍。”莫問天澹澹出聲道。


    他的言語像是一口利劍,刺入了周轉不息的八卦之中,將那流轉的八卦洞穿出一個缺口,引得大片的雪花蜂擁而入。


    就在方才的一瞬間,心中的猶疑反應到周轉的八卦之上,圓滿的八種氣機出現了微不可查的破綻,被劍神所洞察,利用,攻破。


    他若出劍,也許不能殺太史侯,但絕對能將其重創。


    “執著於多餘臉麵,不過是庸人而已。”


    莫問天一收劍氣,漫天飛雪都在瞬間消散,就見他負手而立,澹澹說道:“你我既成天元,便已非凡俗之輩,如此猶疑,平白敗了你的心境。”


    “嗬,”太史侯哂笑一聲,言語之中藏著刺,“本侯確實做不到如劍神這般不要臉。劍乃直正之器,劍道之神卻是如此不堪,倒是讓本侯漲了見識。”


    他對於莫問天是有怨的,要不是莫問天反水,玄帝說不定就不會敗。安王的計劃能進行得這麽順利,劍神居功至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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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劍神莫不是以為,你參與弑帝,就能將幽州的血仇給抹消了?”太史侯譏嘲道。


    “他人怨憎,與我何幹?”


    莫問天不為所動,隻是澹澹說道:“恨怨悲苦憎怒嗔、仁愛慈孝恥義廉,是故恨人所以得仁,無愛者必不怨,不慈者必無悲,孝而有苦,憎後恥來,義自怒生,廉人心嗔。夾天地七大苦,破人情七大礙,遂舍善惡之心,得稱劍神。如此,你可明白?”


    他的眼中心中沒有善惡之念,沒有廉恥之情。間接造成幽州大地震、大離入侵也無法對其心靈造成一點影響。


    這便是劍神。


    與其說他是劍道之神,倒不如說他是劍中之神——劍器之中的精神。他將自己化作了兵器之意誌,舍去了善惡,拋卻了人情,以此成就了今日之境界。


    這是一個無情的人,也是一柄無情的劍。


    “天下人都看錯了你,”太史侯也是不由搖頭,自嘲道,“本侯也看錯了你。”


    和這樣的人說立場,甚至說利益,都無疑是雞同鴨講。


    他沒有立場,也沒有什麽利益能動他的心,能夠驅使他的,隻有他心中已經確定的理念。


    安王看出了這一點,所以他拉攏到了劍神,而太史侯和玄帝還以利益和立場之念來看待劍神,所以他們失去了這一強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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