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路……肯定是要修!”


    嚴家傲想了一下,不得不點頭:“現在從明朝內地往外移民的成本還是太高了,要是修好鐵路,不光各種物資能更高效地流通,也能大大提高移民的速度。


    ……就是這好幾億的工程款,實在太高了!”


    “……這筆錢其實不用咱們自己全部出!”


    魯擇搓搓手指,笑道:“咱們隻需要拿出第一期啟動資金就行了,甚至這部分前也可以用一部分貸款,兩家鐵路公司一旦接標,會專門成立項目公司到本土融資,不管是找銀行發行債券,還是去交易所做股權融資,總能把錢湊齊!


    聯合鐵路公司的西海岸鐵路線和太平洋鐵路公司的墨西哥兩洋鐵路,還有最近新上馬的東進鐵路,以及其他中小鐵路線公司都是這麽做的……誰會拿自己的錢修鐵路啊?


    用的都是股東、銀行和投資基金的錢!


    現在本土的鐵路公司股票可是香餑餑,一天一個價,西海岸鐵路也開始分紅了,大家都看好鐵路公司的收益!”


    本土的鐵路公司受到市場瘋狂追捧的熱潮,嚴家傲當然也知道,他甚至還清楚,這背後還有執委會的推波助瀾。


    鐵路公司作為投入大、迴本慢的基礎建設,隻依靠執委會交通部和國家基金推進,速度還是太慢了,而且新大陸人口其實不多,有點經濟常識都知道投資鐵路公司迴本需要很長時間,不使用一點炒作手段,很難吸引民間資金進入。


    不過隻要把鐵路公司的長期價值和看漲趨勢炒作起來,最後社會資金肯定會忍受不住股票瘋狂上漲的誘惑,加入進來……畢竟鐵路股票漲了一半你可能不心動,但是一倍呢?兩倍呢?甚至五倍十倍呢?


    沒有哪個凡人能夠忍受這樣的誘惑!


    試想一下,一個和你差不多,每月領著固定薪水的白癡,就因為一年前傻乎乎地買了鐵路公司的股票,身家直接翻了好幾倍,好衣服穿著,漂亮老婆睡著,房子都從福利公屋換成了城郊帶花園的小別墅……這他媽誰受得了?


    受不了怎麽辦?


    當然是買入瘋狂上漲的鐵路股票了!


    不管是什麽鐵路公司的股票,全部買入!


    再不買就晚了!


    隻要社會上的剩餘資金在利潤的驅使下,都湧入鐵路公司的股票裏,那鐵路公司必然就會在龐大的資金支持下快速建設鐵路,相關上下遊的產業鏈也會迅速提升規模和產能。


    鐵礦石和煤炭開采、鋼鐵冶金、機械加工、蒸汽機配套、水泥、化工、木材加工等一係列企業都會從中受益!


    甚至花錢買股票的股民本身,收入也會增加一些,因為鐵路產業鏈創造了一大批就業和消費,這些股民哪怕隻是一個服裝廠工人,也會因為鐵路公司的工裝訂單而獲得更多工資。


    總之,把鐵路公司股票炒作起來,對整個社會的所有人都有好處,所有人都能從中分一杯羹,區別在於是吃肉喝湯,還是聞聞味道。


    當然了,世界是能量守恆的,繁榮也不可能一直持續,等到全社會大多數人都參與到這個名為【鐵路股票泡沫】的遊戲中,幾乎大多數人手上都持有了鐵路公司的股票,沒有了資金繼續買入,那這個泡沫也就見了頂。


    隻要少部分人開始試圖套現離場,在市場賣出鐵路股票,而沒有人接盤,那就是泡沫破碎的時刻!


    持有鐵路公司股票的人見勢不妙,就會恐慌性地拋售手上的股票,價格進一步瘋狂下跌,直到最後大多數人都會發現自己當初花幾十上百塊買入的股票,最後隻值十幾塊甚至幾塊,中小鐵路公司幹脆破產,股票變成廢紙!


    這是一場對普通人和中產階層勞動剩餘的收割,後世曆史上,這種收割經常在資.本主義國家上演。


    雖然具體情況不同,但萬變不離其宗,無非是利用人性的貪婪和龐大資金體量優勢,以及對法律規則的壟斷,實行的剪羊毛行動罷了。


    這倒也談不上冷酷,也沒有對錯,就是人類社會就自古以來就運行的潛規則而已。


    隻是有的手段高明,剪了羊毛還能讓羊不叫,有的手段粗糙,連韭菜根都刨……


    執委會當然是準備長久把日子過下去的,不打算竭澤而漁,所以在股票跌到一定價格後就會出麵救世,然後繼續投資鋼鐵、造船和海外擴張,拉動基建,釋放資金,重新繁榮市場。


    至於那些最後投機上杠杠輸掉一切,還欠了一屁股債的倒黴蛋投機者,共和國海外領地那麽多,總有一個地方適合他們,說不定還真有機會重新逆襲翻盤呢?


    ……


    “……賣報賣報!新鮮出爐的《東華日報》,隻要五分錢!


    西北新軍白土崗大捷!陣斬三千,西金汗國損失慘重,已退往祁連山!


    兩廣土客矛盾加劇,死傷千人,廣東巡撫已向東華駐軍求助!


    第一屆諸夏運動會定於今年八月八日在東華新首都海京舉行,大明外交大臣張世澤宣布將率領大明運動員代表團前往參加……”


    初春清晨的陽光中,北京朝陽門南街上,提著一籃報紙的小販用標準的東華口音兜售著報紙,引得路人紛紛掏出東華鈔票和皇城鑄幣廠的銅板購買。


    朝陽門到紫禁城東側的女皇居所立憲宮這一帶,是東華客商和東華大企業辦事處的聚集地,所以賣報小販不會用南京官話兜售報紙……一來真正的東華人聽不大懂,二來聽得懂的東華買辦和為東華做事的本地人,也會裝作聽不懂,小販雖然不恥他們的為人,但也不會跟錢過不去。


    這時,一名皮膚白皙,穿著黑色東華樣式改良漢服棉衣的青年從口袋裏掏出兩個銅板,問小販買了兩張報紙,然後用帶著湖南口音的官話,朝身邊的同伴問道:


    “……慎為兄,一份《東華日報》,一份《清流報》!你要看哪個?”


    “自是清流報!”


    說話的是一個身穿大明傳統秀才打扮的清瘦男子,他鄙夷地看了眼對方手上全是【缺體字】,而且還是橫版排列的東華日報,徑直從對方手中拿過《清流報》,當街讀了起來。


    “……我猜也是!”白皙青年知道對方的脾氣,淡淡一笑,也一邊走路,一邊看起了手上的報紙。


    這白皙青年名叫曾燦爵,那清秀的秀才則叫胡以靜,兩人都是湖南長沙人,去年剛剛在省城考取舉人功名,他們一個月前來到北京,準備參加朝廷五月舉行的殿試。


    當然了,所謂的殿試,隻是大明民間私底下的稱唿,這個考試現在的朝廷正式名稱,叫做全國高等人才統一入學考試。


    立憲女皇她老人家今年才八歲,也沒辦法“試”這麽多人,何況立憲以後,考試和閱卷這個工作也交給了帝國法院和帝國諮議會分別負責,叫殿試也不符實際。


    經過立憲元年開始的新政改.革,大明的官製和科舉製度也有了不小的變化。


    首先是取消了對吏的歧視,在立憲女皇的新明朝,無論官吏,都必須通過考試才能獲得正式職位。


    地方上和中樞的主要辦事人員,被統稱為帝國公務員,需要通過公務員考試才能入職,理論上這類辦事型的公務員最高可以做到副處級,地方上從縣起步的政務主官,則需要中樞的任命,而這些官.員的產生,必須通過全國高等人才統一入學考試進行選拔。


    全國高等人才統一入學考試的內容和之前的鄉試和院試一樣,都是新舊摻雜,既考四書五經,也考新學的數學、地理、物理和哲學等科目,而且越是高級考試,後者占分數的比例越大。


    隻要年齡低於二十八,且考試通過,再進入帝國大學、帝國行政學院和其他朝廷認可的大學進行為期兩到三年的學習,順利畢業後就能進入朝廷中樞各部,或者幸運地外放到地方為官(副縣令起步),這一點,也是這場考試被稱為殿試的原因。


    ……兩人沒走幾步,就聽那清秀的秀才胡以靜合上報紙,憤怒道:“……真是有辱斯文!清流報為何也要刊登廣告!這與那些媚俗的銅臭小報又有何分別?!”


    “……怎麽了?”白皙青年收起報紙湊過去一看,隻見全是繁體字,而且還是從右向左排列的報紙版本麵右下角,赫然印著一則廣告——


    【清流報同仁與聯合環球旅行商社聯袂推出「萬卷書萬裏路」遊學活動,廣邀天下士子前往京師、天津、鬆江、應天府等地參加新學講座。


    環球旅行商社已邀請數十位東華名校教授前來授課,為諸位士子講解新學知識,答疑解惑。


    此外,東華十一所高等學府,亦將派出負責留學的老師解答申請留學生入學和獎學金等疑問……


    活動時間:立憲三年七月。


    地點:京師朝陽區倉庫胡同25號、天津衛城北路……】


    曾燦爵讀完笑道:“……這隻是留學廣告,怎麽就有辱斯文了?


    現在朝廷也認東華的大學文憑,要是能順利留學畢業,迴來做個副縣令未必可以,但是在中樞各部衙門做個科官還是沒問題的。”


    這一個月,曾燦爵也沒閑著,除了見識北國風物,就是泡在湖南會館裏找同鄉打探考試的情況,朝廷承認東華大學的文憑這點,也是一位在教育部做辦事員的上一屆殿試進士那裏聽到的。


    用那位老鄉酒後的話說——


    “……如今的大明朝廷,就是東華人的傀儡!東華人放個屁,那些蠅營狗苟的朝廷大員都要說是香的!更別提去東華人的大學喝完墨水的了!”


    這是大實話,曾燦爵也是這麽覺得的,可是潞王朝廷覆滅,各地朱氏王爺的叛亂紛紛被東華人鐵手鎮壓,加上東華人在江南鏟除不服從士紳的狠勁,讓天下人都隻能繼續裝作不知道這檔子事……反正天下明麵上還姓朱,國號還是明,東華人要滅早滅了。


    曾燦爵不認為自己有義務為大明朝盡忠,但也佩服像胡以靜這樣真正憂國憂民的人。


    胡以靜看了看他,歎息道:“……清流報為東人留學一事張目,恐怕已經沒了初心,縱然仍名為清流,但內裏已是市儈濁流!


    大明朝有今日,此輩沽名待價之人,正是罪魁禍首啊!”


    “慎為兄!慎言!”


    曾燦爵左右看看,發現沒人注意他們,便拉著對方走到角落,低聲道:“京城有東人重兵把守,不比長沙,你我說話還是小心一些為好……莫要誤了前程!”


    “……侍乾兄以為我真在乎這一身功名嗎?”胡以靜失望地看著他,“如今的朝廷做主的是東華人,我若要做官,便是背叛名教為東華人效力……我做不到!”


    “那你為何要來京城……”曾燦爵吃驚道,他以為對方是想混個地方官當當,沒想到卻是真的想“不食東栗”!


    胡以靜認真道:“我來京城,一是想看一看東華人如何治理京城,為何能壓服整個大明,二來卻是想尋覓一些誌同道合者,如今天下人不過是迫於東人淫威,不得不蟄伏下來,各地豪傑多有對東人不滿之人!


    便是這京城,也有許多仁人誌士……”


    “慎為!”曾燦爵被對方的話嚇了一大跳,連忙道:“你……莫不是加入了什麽反東逆黨?”


    胡以靜看著好友,平靜道:“……如果我說是,侍乾兄準備告發我嗎?”


    “這……”


    曾燦爵瞪大眼睛,好一會兒才猛地搖頭道:“——這自是不會!


    可是慎為……你為何要做這等殺頭的事!大明朝是朱家天下,與你我何幹?


    我們又未曾吃他朱家一粒米!”


    “吾非為朱家!而為我儒家道統!”胡以靜聞言,突然悲憤地跺腳道:“此地三年前,正是朝陽門之變所在!


    東人狂悖,竟悍然起兵攻破京師,毒殺已經登基的信王,扶持女帝!


    其輩不尊重禮教,於我大明各地遍設盤古廟,欲以盤古科學邪道代我儒家大道!


    我乃儒門子弟,豈能為虎作倀,為東人效力,使我孔子、孟子之所痛哭於九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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