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兩天應該不會下雨。”嚴家傲摘下海軍帽,問道:“就算下雨,對戰局的影響也不大吧?下雨天後金的弓箭也要受影響。”


    高文亮搖頭道:“我不是擔心這個,我是擔心雨天會拖慢我們進攻的腳步!”


    他從軍服上衣口袋裏取出一張褶皺的遼東地圖,指著上麵道:


    “……三岔河口距離海州衛50公裏,距離遼陽110公裏,距離沈陽……快兩百公裏了!


    這麽遠的距離,我們還帶著重武器,惡劣的天氣會嚴重拖慢我們行軍的速度……”


    張學毅看了看地圖,問道:“我們這次不是要阻擊蓋州北線的三萬後金軍嗎?


    不把他們擊敗我們怎麽北上?”


    高文亮嘿嘿一笑,收起地圖自信道:“我這幾天仔細考慮過了,如果按照之前製定的計劃,我們南下在蓋州北部與後金大軍決戰……這一仗肯定能打贏!但是想全殲卻幾乎不可能!


    因為蓋州第二騎兵團和我們的騎兵營人數太少,不可能將擁有騎大隊騎兵的八旗兵追垮!


    而我不想放太多的八旗兵逃迴遼陽和沈陽……所以,咱們登陸以後,不用管南邊的蓋州,而是全速行軍,北上直插海州一線,截斷他們補給和退路!


    船上有十多門24磅和36磅的攻城重炮,拿下海州遼陽和沈陽根本不費什麽事!”


    張學毅皺眉思索一下,發現了一個問題。“……可是就算我們用重炮轟塌了城牆,但後金可是全民皆兵,這幾座城能夠極限動員的守城兵力可能超過十萬!


    這遠遠超過了我們……南麵蓋州的努爾哈赤得到消息。也一定會發了瘋地想要迴擊,這麽做太冒險了吧?”


    高文亮看了看這位已經脫離一線很久的參謀長,搖頭冷笑道:“誰說我們隻有一萬兵力?


    遼河平原上廣大旗莊裏的漢人包衣壯丁,不就是現成的兵源嗎?”


    說到這裏,他的眼中閃過冷冽的寒光,抬手一指西麵一望無際的遼河大平原,用淡漠的語氣道:


    “這片土地,本來就是這幾十萬遼民的家園!是後金搶走了他們的土地,殺了他們的親朋好友,還把活著的人變成了奴隸!


    這個血仇,需要他們自己來報!


    我們要做的,就是喚醒這些絕望麻木的人,讓他們看到反抗的希望,遼河平原旗莊裏的漢人包衣數量,怎麽也應該有二三十萬吧?


    這麽多人,隻要一半……不,有兩三成的人肯跟咱們走,再給他們發一杆長槍,一副盔甲,仇恨就會驅使他們殺光一切奴役他們的侵略者!


    嘿嘿!


    我現在非常期待到時候那些八旗子弟看到自己家的莊園被燒毀,家人死絕時的表情了!”


    聽完的高文亮的話,嚴家傲和張學毅哪裏還不明白高文亮想做什麽?


    無非就是利用後金國內激烈的“主奴矛盾”,鼓動那些被壓迫得不敢反抗的二三十萬遼民,充當敢死隊和炮灰,殺光欺壓他們的旗人!


    這個辦法,確實很有可行性,如今後金占據遼河平原還沒幾年,大多數被圈地為奴的遼民雖然迫於淫威不得不臣服,但是他們還沒有完全認命!


    如果女真八旗真的是什麽“滿萬不可敵”的天兵也就罷了,但實際上這些旗莊裏的遼民或多或少都知道,八旗並不是什麽天兵,至少他們打不過南麵的東華人!


    尤其是熊嶽河之戰,真八旗死了那麽多人,老奴如果不是跑得快,差點也讓東華軍的大天雷給收了去!


    這些消息根本就瞞不住,死去和失蹤的旗人總不能不做個墳頭吧?


    給這些旗人挖墳頭和發喪的活兒,大都也是這些遼民包衣幹的……誰還不知道女真八旗在南麵吃了大虧?


    “……可是萬一他們不跟咱們走,反而幫後金怎麽辦?”張學毅想了想,還是覺得太冒險,他說道:


    “我查閱過情報保衛局送過來的後金內部情報,後金八旗手上的血債雖然罄竹難書,可是他們穩定下來後,確實也給底下的遼民包衣實際上分配了土地,也打擊了地主……


    這些遼民雖然沒有人身自由,但是旗人也不可能往死裏折磨他們,因為他們是旗人的財產。


    這有點像美國南北戰爭時的南方黑奴,雖然沒有尊嚴,但是日子並不比大明的佃農難過,反而應該好過不少。


    我們想解放他們,說不定還有很多人不願意呢!”


    高文亮聞言,臉色陰沉下來,沉默一會兒,他一拍欄杆,“所以我才說,隻能發動一部分人!


    後金那裏敢於反抗的人要麽被殺,要麽就南下逃到咱們這邊了……剩下的不是順民,就是沒那麽有種的……或者說沉默的大多數!


    不過,我其實也有辦法發動他們!”


    “哦?什麽辦法?”嚴家傲好奇的問道,不過他心裏其實已經隱隱猜到了高大帥的辦法。


    高文亮咧嘴一笑,從口袋摸出一盒卷煙,分別遞給兩人一根,然後才給自己點上。


    “很簡單!就是不給他們選擇的機會!”


    高文亮露出因為常年刷牙而依然潔白的兩排牙齒,重重地吐出一口煙氣。


    “……咱們這迴去後金的占領區,就是奔著殺人去的,就是奔著破壞去的,就是奔著動搖後金的統治根基去的!


    而後金這個國家的根基,現在無外乎就是那麽十幾萬旗人男女老少,還有被他們壓迫的二三十萬遼民農奴。


    如果我們讓這些遼民人人手上都沾滿了旗人老幼的血……他們想繼續當後金的順民,也沒辦法當啦!


    不管努爾哈赤還有黃台吉誰是後金的老大,都不可能再收留這些奴才,否則八旗自己就要造反了!


    ……嗯!對了!這迴咱們不僅要團結被壓迫的遼民包衣,旗人內部也要分清楚,野豬皮建州本部的自然通通除掉,葉赫或者其他與建州有仇的女真人,或者蒙古人海西女真之類的人可以甄別出來,不用一棒子都打死。


    包括漢人也是一樣,那種鐵杆漢奸和幫兇不用說,也是必須要殺掉的!


    同時納投名狀、訴苦會、吸納爪牙和鼓勵互相舉報的工作,也要做好!


    總之,咱們這一趟,就是兩件事,救人,和殺人!


    殺人也是救人!”


    ……


    如今的東華軍經過多年的嚴格訓練,已經是一支非常專業高效的軍隊,隻用了大半天時間,留有超過五千人成功登陸。


    這五千人中,有近四千人是目前東華軍中最精銳的三個旅之一的金州火槍擲彈兵旅。


    這支部隊裝備有三千五百杆六六式燧發線膛槍、12門18磅(斤)重炮、24門9磅(斤)通用鋼炮,以及三個火箭彈發射小組。


    另外一千人則是一個騎槍營、一個管委會大本營直屬重炮營和一個直屬重型火箭彈營。


    這五千人所擁有的強大火力,恐怕在這個世界都是獨一檔的,他們也是高大帥的信心來源。


    接近傍晚的時候,來自吉龍島號的充足物資和裝備已經在簡易碼頭附近堆成了一座小山,這些東西,就是這支遼河遠征集群縱橫後金腹地的物質保證。


    晚上九點左右,人數近六千的民兵師也全部完成了登陸。


    按照高大帥的命令,所有人輪換休息,明天一早沿著全速向海州衛的方向進發。


    這樣大規模的登陸行動,自然也瞞不過後金部署在附近的探騎,不過看到如同海上巨獸一樣的大船和岸邊迎風飄揚的高大帥帥旗,這支幾十人的後金探騎掉頭就跑。


    不提那艘令人生畏的海上巨艦,單以“女真之敵”高大帥的赫赫兇名,他們就不敢在附近多待。


    這幾年死在高大帥手上的八旗勇士太多了,還是趕緊把這個壞消息稟告在蓋州督戰的天命大汗吧!


    “……果然!高賊要從海上攻擊我軍側翼!”


    蓋州嶺前堡北約十五裏,戒備森嚴的後金大營,後金天命汗的大帳內,努爾哈赤聽到探馬迴報,不禁冷笑出聲。


    汗帳內的代善、莽古爾泰、薩哈廉和阿巴泰等後金貴族聞訊也是臉色各異。


    東華軍會用海軍運兵突襲遼河口,他們都已經提前預料到了,當初出征的時候,後金高層內部就有等渤海海麵結冰,海船不能通行後,再發動南征的聲音。


    不過努爾哈赤一言九鼎,還是決定十月就南征,因為再繼續拖延的話,朝鮮的糧食就要被東華人全部買走了!


    十月剛剛收完糧食,正好一次全都搶走!


    不過努爾哈赤也不是沒有防備,鑲白旗旗主杜度(老奴長子褚英的長子)正領著十五個牛錄的八旗兵和五千多漢軍守在遼河海州一線,這麽多兵馬,就算不能將登陸的東華軍趕下海,守住南征大軍的後勤線總沒問題吧?


    “父汗!兒臣請求出戰,幫助杜度阻擋東賊!”


    三貝勒莽古爾泰見無人說話,咬咬牙,立刻下跪請戰,其實他的正藍旗在和東華軍交戰的時候盡吃癟了,他現在真不想去跟人家硬碰硬,但是他去年在塔山鋪一戰時的表現,又實在有點丟人……


    四千多打一千多,還打輸了,如果不是有熊嶽河之敗的先例在,那就不是丟人這麽簡單了,老奴說不定直接廢了他的貝勒!


    不過如今的後金旗主幾乎都吃過東華軍的虧,所以塔山鋪之戰的失利,莽古爾泰和代善也就被罰了兩個牛錄而已。


    “……父汗!兒臣也欲率兵北上……海州衛乃是我軍糧草重地,萬萬不能有失啊!”


    莽古爾泰一請戰,代善也不得不站出來請戰了,不過他地位比較高,所以更多的是擔心杜度能不等守住海州後勤線……萬一東華軍沒有南下為蓋州解圍,反而直撲海州衛,那可就糟糕了!


    後勤補給一旦被截斷,前線的三萬多大軍又沒辦法在東華火槍騎兵和火槍兵的阻攔下南下搶劫糧食……東華軍不是弱旅,真硬碰硬八旗也耗不過人家,說不定還有全軍覆沒的危險!


    努爾哈赤嗯了一聲,卻對兩人的請戰不不置可否,反而看向了阿巴泰和代善的三子薩哈廉。


    “老七!代善家的!你們怎麽看?”


    因為庶出一直當透明人的阿巴泰沒想到會問到自己,他急忙思索了一下,才磕頭恭謹道:“……父汗!兒臣覺得大貝勒的擔心有道理!後勤重地絕對不能丟失!應該派兵迴援!”


    而薩哈廉今年才二十出頭,他不像阿巴泰那麽謹小慎微,見到大汗看向自己,咬牙道:


    “大汗!請恕孫兒直言!東賊的堡壘都是用什麽鋼條混凝土澆築的,實在堅固異常!


    炮軍的大炮短期內恐怕無法將其打破,此外,我八旗勇士的弓箭射程較之東賊火槍又遠遠不如,如此久頓堅城之下,南北都有東賊強兵,實非長久之計……


    不如,不如大軍主力先撤迴海州衛,再做打算吧!”


    薩哈廉此言一出,汗帳內的氣氛就是一滯,然後就是兩聲嗬斥聲。


    “大膽!小子膽敢擾亂軍心!”說話的是代善,這家夥也不知道是怎麽迴事,和所有成年的兒子都關係緊張,薩哈廉和他的關係,雖然沒像嶽托那樣鬧到父子刀兵相見的份上,但是也很冷淡,所以代善直接毫不猶豫地撇清關係。


    “胡說!我大金天兵怎會被區區堡壘難住!”說聲斥責來自莽古爾泰。


    他心裏其實也覺得薩哈廉的話沒錯,這都快半個月了,三萬八旗大軍是把幾座蓋州北麵棱堡圍住,但是也就這樣了。


    那二十幾門費盡千辛萬苦鑄造的笨重火炮,根本轟不塌那幾座小小的東華棱堡,反而還因為開炮次數過多,有兩門當場炸膛,炸死了十好幾個好不容易練出來的炮兵!


    同時南麵蓋州的東華軍也在不斷出擊,連八旗對東賊最後的優勢兵種——騎兵,也因為害怕被東華騎兵的黑槍打死,而在對陣中落入了下風……


    這仗,真的能再打下去了!


    努爾哈赤瞧見兩人的反應,再看看一臉憂慮的薩哈廉和低頭不語的阿巴泰,突然嗤笑道:“……爾等莫不是以為本汗真糊塗了不成?”


    老奴說完,有些吃力地撐著扶手站起來,指著東南方向,冷哼道:“……我大金三萬大軍如今釘在此地,不是為了打贏東賊,而是為阿敏和嶽托的大軍爭取掠盡朝鮮的時間!


    隻要他們能把朝鮮搶幹淨了,這遼東之土……本汗讓給東賊又何妨!!”


    他說完這段讓眾人都驚駭不已的話,又喘了喘粗氣,盯著幾人繼續道:“……我大金有東賊這一劫,非是人事,實乃天命!


    天命既不可違,本汗又何必強行逆天而行?難道非要等到事不可違,子孫凋散的那一天,才捶胸頓足不成?


    隻要我八旗勁旅還在,我八旗十數萬丁口仍在,天下之大,哪裏不可去得?


    東華人要遼東,本汗給了!


    但彼輩能追逐我等到到蒙古、到漠北嗎?不能!


    漠南蒙古諸部之主林丹巴圖爾,有雄心壯誌卻無乃祖成吉思汗的才能,蒙古看似一統,實為四分五裂,待我大金掠取了朝鮮的精華,正好北上西近,取了漠南蒙古為家!


    而後大金再收蒙古壯士為爪牙,以騎兵入南朝宣、代等地,劫掠子女財貨,豈不美哉?


    何苦與那東華人打生打死?空耗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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