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們最好能和方從哲談成!”


    李仁軍拿起抹布擦了擦腳,歎氣道:“大明的黨爭太厲害了,與其換別人,還不如讓方從哲這個中間派和稀泥,免得麻煩!”


    他說著站起來,然後打了個哈欠,“行了老錢,今天可累死我了,睡覺去!”


    錢觀廷見狀,突然想起一件事,促狹地笑道:“……這麽早就睡了?不去安慰一下魏忠賢送來的那對犯官姐妹?


    特別是那個姐姐姚小環,人家可是出身書香門第的大家閨秀!


    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看得我見猶憐呦!”


    李仁軍臉色一紅,有些扭捏地撓撓頭,“……這個……不好吧?我又不是那種趁人之危的人!”


    錢觀廷嘿笑道:“哈哈!你想哪去了?我說的是語言安慰,又沒有別的意思!”


    “靠!老錢你故意的是吧?”


    李仁軍惱羞成怒地抄起抹腳布就丟了過去,但被早有準備的錢觀廷靈巧地躲開了。


    “……嘿!說真的,我不開玩笑!你不是真打算娶那個姚小環吧?


    她爹姚宗文可是狠狠得罪了兵部尚書熊廷弼,還間接導致明軍遼東慘敗,明年就要秋後問斬了……可不是什麽好選擇!”


    “我知道!”李仁軍坐在椅子上,點頭道:“我又沒有精.蟲上腦,反正她們姐妹不是被魏忠賢送給咱們了嗎?


    要是咱們再退迴去,她們最後不是直接進教坊司接客,就是淪為哪個權貴的玩物。


    ……我尋思著,咱們能救一個是一個,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她們進火坑吧?”


    錢觀廷認真地點點頭,“那是,救著救著,就把人家救到床上去了……”


    李仁軍這迴倒是沒生氣,反而光棍地承認道:“我是貪圖她的美色,但我又沒打算用強!


    她要是真不喜歡我,那我就再找別人唄!反正我暫時還不想結婚,先試試培養下感情,等她滿十八歲再說……我總不能一直單著吧?”


    錢觀廷看他說的坦誠,也收起了戲謔的草坪,揮手笑道:“那行!你趕緊去英雄救美吧!記得補一份報告……小心為上,我覺得她可能不是姚宗文的女兒,而是東廠派來的女特務!”


    “……”


    李仁軍翻個白眼,對錢觀廷豎起一根中指後,就轉身離開了前廳。


    “你們兩個,跟我過來!”


    李仁軍對門口兩個濟州警衛吩咐一聲,徑直來到了後廳的一間東廂房門口。


    推門而入,隻見一大一小兩隻少女縮瑟在床榻的角落,聽見開門聲,馬上就驚恐地看向門口,其中年長一些的青衣少女,還把年紀小兩歲的妹妹緊緊抱在了懷中,試圖提供為她一點安全感,同時低下頭不敢出聲。


    看到她們身上還是一副大家閨秀的打扮,李仁軍真心感受到了魏忠賢的誠意。


    別看九千歲是個殘疾人,但是能處!


    他沒有上前,而是站在門口說道:“……你們別擔心!這裏不會有人把你們怎麽樣,我是東華大使李仁軍,你們隻要願意,我可以送你們離開京城,到遼東的金州。


    在那裏,你們可以自由的選擇自己的生活方式,沒人能強迫你們做不想做的事。”


    李仁軍語氣柔和,一邊說,一邊靠近兩女,微笑道:“……但是在京城的這段時間,我希望你們不要離開使館,現在外麵對你們來說很危險。


    另外,你們在這裏也需要用工作和勞動養活自己,我們不歡迎懶惰的人。


    聽清楚了嗎?”


    姚小環聞言,終於緩緩抬起頭,原來是個高個子的富態公子……


    他,就是那個東華國的使節?


    見對方沒有獸.性.大發,似乎打算安排自己和妹妹離開京城,姚小環連忙跳下床,拉著妹妹一起跪在地上,口中泣道:“……公子大恩大德!小女子無以為報……


    願聽從恩公安排!”


    作為戶科給事中姚宗文比較得寵的庶女,她這兩年當然也沒少聽過東華人的事跡。


    天啟元年,遼東被建奴攻陷,京城一片嘩然,朝堂上紛亂不休,還有一些百姓驚恐地南下離開京城,卻沒想到突然冒出的東華人在遼東力挫建奴,並且占據了遼南數州之地,這個消息直接穩住了京城的局麵。


    而從去年開始,從天津那邊傳來很多“東華貨”,也有相當一部分流入了京城,姚小環自己也用自己一點女兒家的私房錢,買了幾件漂亮的“東式漢服”和一麵半個巴掌大小的銀光鏡,作為出嫁前的一點悅己之物。


    隻是沒想到,朝堂風雲變幻,熊廷弼再次被起用,東林黨人盡數被貶斥,她的父親,也終於為之前的“誤國”行為付出了代價……那就是下獄抄家!


    這對於大明來說,隻是無關緊要的小事,但對於姚家,就是一個晴天霹靂!


    當錦衣衛破門而入的時候,姚小環才知道,原來自己的父親,竟然是一個禍國殃民的“奸賊”!


    從官宦家的小姐,淪為階下囚,甚至要流落到煙花之地,從此倚門賣笑……這種從雲端跌落穀底的落差感,差一點讓她選擇了自我了斷!


    但年幼的妹妹小盈的哭喊,卻喚醒了她的求生欲,兩姐妹相依,這才勉強堅持了下來……


    李仁軍將兩女扶起來,又拿出幾顆糖果溫和地哄他們幾句,還讓識字的姚小環,明天跟著使館秘書刑欽幫忙處理文件,就直接迴去睡覺了。


    他是對姚小環動了心,但並不意味著就會猴急地一刻也等不及,如果沒有感情的交流,那和動物又有什麽區別呢?


    ……


    第二天,李仁軍和錢觀廷吃過早飯,就帶著禮物,坐馬車去拜訪大明首輔方從哲。


    因為事先得到了天啟的授意,所以這位三朝元老很是熱絡地接待了兩人。


    “……兩位使者!按理來說,老夫應當與內閣同僚一起,同兩位商議國事,但既然兩位不吝登門,那老夫也願意為大明,為皇上先與兩位談談這締約之事。”


    方府的寬敞廳堂裏,臉上長滿老人斑的方從哲,慢悠悠地朝對麵坐著的兩人說道。


    “……方閣老!”


    李仁軍站起來,拱手道:“……昨天我們已經在宮裏與皇帝陛下商議得差不多了!


    大明和東華,實在是合則兩利!


    大明需要我們提供的貸款、火器和軍事幫助,我們則需要大明的多餘人口和貿易開放,隻要大明朝廷願意,我們隨時可以為大明提供一筆五十萬兩白銀的信用貸款,隻收取最低利息!”


    聽到對方肯出五十萬兩白銀,方從哲也情不自禁地坐直了身體。


    說句難聽的,五十萬兩白銀,對現在大明朝廷來說,是足夠緩解燃眉之急的一筆錢!


    自萬曆三大征和泰昌帝廢除礦稅以後,整個大明朝的財政赤字進一步加重,不僅邊軍多年欠餉,連維持朝廷和地方衙門的運轉的錢,都越來越捉襟見肘!


    尤其是天啟元年建奴作亂遼東以後,遼東每年用兵支出就高達四五百萬兩!


    為什麽遼東軍隊慘敗後,朝廷無力重整軍隊?


    因為朝廷沒錢再招募新軍!


    為什麽朝廷官軍戰鬥力差,吃空餉嚴重,僅有少量家丁能戰?


    因為朝廷發下來軍餉,根本不夠養足額軍隊的!


    那為什麽收不上錢?


    因為大明太祖定下的祖宗家法,就是以衛所製為基礎,采用少官撫農的政策,以土地田賦供養朝廷!


    ……天賦之外的工商之稅,難收啊!


    方從哲在宦海沉浮幾十年,如何不知道大明朝財政的症結所在?


    一條鞭法後,朝廷歲入雖有起色,但幾十年下來,仍免不了人亡政熄的結局。


    此外,由一條鞭法產生的火耗、增派和銀貴穀賤的問題,也進一步加重了小農的負擔,已然演變為一條惡政!


    隻是這些問題,方從哲自己也無力解決,因為朝廷不可能讓主導朝堂的士大夫拿自己開刀!


    但若是東華人能以海關貿易之稅交給朝廷,不用許多,每年有兩三百萬之數,往後大明的日子就能好過多了。


    至於朝廷自己建立稅關收稅……天津或者還可以,東南的海關恐怕剛剛立起來,就要被砸爛!


    一如當年神宗派去的稅監!


    想到這裏,他主動開口道:“……李大使,東華願意借款給大明,這自然是好的。


    隻是朝廷也有朝廷的難處,移民倒是好說,但是抵押海關和租借領地若是傳出去,定然惹得言官物議!


    畢竟這有損我大明天朝之威嚴……”


    錢觀廷連忙說道:“方閣老!這個問題我們昨天我們已經和皇帝陛下說過了,通商口岸的租借之地和海關,可以用大明皇家特許的名義去做!


    具體來說,就是皇帝陛下旨,任命我國公民擔任海關監督,然後我們再組織成立天津海關,鬆江海關、登州海關、月港海關和廣州海關,負責核定收取各國商船的稅款,這些稅款除了必要的成本外,我們分文不取,全部都交給大明皇帝!


    我們隻要求在海關租借地內享有自治的權利。


    同時,我國的陸海軍還將派出軍隊保護海關的安全,使其不受幹擾。


    我們可以承諾,一旦五個稅關正式建立,我們每年至少可以為大明提供兩百萬五十萬兩白銀的稅款!


    如果稅款不夠,我們自己補上!


    總之,每年我們一定給大明皇帝兩百五十萬兩白銀!”


    每年兩百五十萬兩!


    方從哲端茶的手微微一抖,差點激動的直接站起來,每年要是真能有這些錢……平定遼東指日可待啊!


    但是……為什麽是給皇上?


    他急忙說道:“……接收海關稅款,乃是朝廷之責,這錢也是朝廷在用,為何不直接解入戶部?”


    李仁軍聳聳肩:“海關是大明皇帝陛下特許成立的,當然稅款也直接給皇帝陛下。”


    “不!朝廷必須得到這些白銀!”方從哲搖搖頭,提高語氣道:“李大使!在五地設立海關租借地,以及移民事項,都需要朝廷行文到地方,才能做成!


    否則地方官紳抵製,這個皇家海關……是辦不起來的!


    因為此乃與地方士紳海商爭利,同神宗朝的礦稅並無甚差別!”


    “那朝廷行文,地方的官紳海商就不阻攔了?”錢觀廷反問一句,而後斬釘截鐵地道:“必要的時候,我們可以出動陸海軍,幫助大明鎮壓地方抗稅叛亂!”


    方從哲看著錢觀廷,麵色一冷,但隨後又緩和下來,緩緩搖頭道:“……還是以不動刀兵為上!”


    說完,他看著兩人,語氣誠懇:“兩位!東華願意襄助大明,老夫為大明社稷計,自是願意促成此事。


    但大明東南士紳與海上的盜匪早已有所勾結,如今紅毛番……也就是你們所稱的荷蘭人,也在福建沿海騷擾,需加以慎重行事,否則東南必生亂矣!”


    荷蘭人?


    李仁軍聽到對方提到荷蘭人,和錢觀廷互相看看,也順著說道:“荷蘭東印度公司……確實是個麻煩!


    不過解決他們也並不算太困難,因為荷蘭人的要求其實和我國類似,他們來大明的主要目的,是為了貿易。


    既然大明已經要開設五個通商口岸,那就讓他們直接過來貿易就可以,我們可以替大明轉交這個意向。


    別的不說,至少可以讓荷蘭人退出澎湖,並且停止騷擾沿海!”


    “哦?李大使此言當真?”


    方從哲故作驚訝地問道。


    李仁軍點頭道:“是的!我們可以幫助大明對付荷蘭人。”


    “那便有勞了!”方從哲微微頷首,又補充一句,“……除了月港岸的東華租借地,荷蘭人一律不許進入大明境內!”


    在得到李仁軍肯定的答複後,方從哲滿意地撫須笑道:“李大使,錢副使,現在議一議遼東和火器軍械之事吧!


    老夫曾聞熊嶽河之戰中,東華軍中使用過一種名叫“大天雷”的火器,憑此一戰摧破建奴數萬大軍!


    確有其事乎?”


    錢觀廷點頭道:“那是我國的戰略武器之一,陸戰型號的遠程火箭彈,一枚可以殺傷密集步兵陣列幾十人,適合在大兵團作戰中使用。”


    “……一擊震殺數十人!怪不得稱作大天雷!”方老頭立刻露出感興趣的神色,但是不等他繼續開口,錢觀廷就搶先拒絕道:


    “抱歉!方閣老,遠程火箭彈是我們的非賣品,不能賣給大明!


    不過我們可以賣給大明一批性能可靠的火繩槍和步兵火炮,還可以提供教官,幫助大明訓練專業的火器新軍,以應對後金的軍事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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