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已久。


    半月生輝。


    後金天命大汗騎在一匹駿馬背上,抬頭看著頭頂的一輪半月,心裏隱隱有些不安。


    東賊沒有被嶽托引誘過來,反而在入海口附近安營紮寨準備過夜。


    以往豐富的軍事經驗告訴他,麵對這種情況,最好的的辦法就是夜襲!打亂敵人的陣腳!


    再用重甲步兵與披甲騎兵趁著夜色交替掩殺過去,以八旗的耐力和悍勇,取勝是沒有疑問的。


    至少這套戰法對付明軍時,幾乎無往不利。


    可惜,對麵的不是明軍,而是可恨的東賊!


    從那艘東賊戰船封鎖熊嶽河口開始,老奴就已經意識到,東華人已經取代南朝成了後最大的敵人!


    東賊不僅水戰厲害,陸上的火炮火銃更是犀利非常,不是南朝那些破爛火器所能媲美。


    如果東賊十萬火器軍來攻,大金又該用什麽去對付他們呢?


    白甲兵?


    盾車?


    恐怕不行!


    死人也死不起啊!


    難道要像老八說的那樣,發展大金自己的火器……可是哪來的火器工匠呢?


    ……上天啊!


    為什麽您賜予了我今日的基業,卻又讓東賊來了呢?


    難道我有什麽做錯了嗎?


    有那麽幾瞬間,老奴的心靈真的動搖了幾下,他一貫是信命的,也是信天的,他內心深處真的認為自己有當大汗的天命。


    但當戰爭不順利到讓他有些懷疑自己的時候,這種自信也自然就被削弱了。


    但老奴畢竟是老奴,就算天命可能不再垂青自己,他也要用鋼刀把天命搶過來!


    “……所有人聽著!”


    月色下,馬背上的天命汗提起聲音,深吸一口氣,抬起馬鞭指著西方,朝著目光炯炯看向自己的八旗高層和一部分正黃旗親兵,慨然大聲道:


    “……大金的勇士們!本汗起兵三十年,勝過!敗過!也曾如喪家之犬托庇於明朝……但本汗天命在身,以十三副兵甲縱橫白山黑水。


    三十年來,遇敵,殺之!遇強,敗之!


    至今未嚐有退卻之心!


    今日東賊犯我邊疆,以火器之利辱我大金威嚴,本汗亦將秉承天命克之!


    爾等這便隨本汗殺盡東賊去罷!!”


    “殺盡東賊!!”黃台吉、嶽托、李永芳等人立刻大聲迴應。


    “殺盡東賊!”


    後金軍陣中,兩萬五千多後金八旗精銳喊殺聲連綿不絕!


    ……


    “……他們果然來了!”


    聽到隱隱約約傳來的動靜,負責在中軍高台留守的梁華站直了身體,舉起望遠鏡向東仔細看了看,然後吩咐傳令兵去通知已經休息的高大帥。


    “……好家夥!不是偷襲嗎?這都不背人了啊!努爾哈赤就這麽有信心?”


    沒過多久,身後傳來了誇張的大唿小叫的聲音,梁華不用迴頭,就知道是張家偉那小子。


    “這大月亮的,也用不著遮遮掩掩地了。”高大帥身上還是那套拿皇套裝,不過看他的眼睛裏血絲,就知道肯定也沒睡著。


    “司令!你看!他們正在全力向出海口這邊過來……這是要和我們決戰啊!”梁華見“高破侖”來了,就把手上的望遠鏡遞了過去。


    高文亮擺擺手,拒絕了。


    “不用看了,這就是決戰!努爾哈赤這迴帶這麽多人過來,不就是想集中力量解決我們嗎?


    那就打!


    打得痛快了,他才會死心,我們才有足夠長的窗口期……我們不僅缺人,還缺時間啊!”


    高文亮微微歎氣,他手裏現在要是有一萬米尼火槍兵,他就有把握吃掉對麵的三萬後金八旗,並且把戰線推進到遼河一代,讓後金失去渤海的海岸線!


    如果他有三萬火槍兵和上百門火炮,他甚至有能力打破遼陽和沈陽,把後金攆進山裏迴歸大自然!


    可惜!


    他隻有兩千人和海軍助陣。


    所以這次熊嶽河畔的決戰,最好的結果,大概就是消滅數千後金八旗,甚至幹掉老奴本人,給後金一個刻骨銘心的教訓了……或許幹掉老奴也不是一件好事,如果新上台的後金大汗和曆史上一樣是黃台吉的話。


    這些念頭隻在高大帥腦海裏匆匆過了一遍,幾秒鍾後,他就打起精神,對來到指揮台附近的霍瀟等人布置任務。


    “……梁華,你派人去通知林主教,讓他立刻升起兩具偵查氣球,為各個火箭彈小組提供參數信息!”


    “……小霍,各個火槍營和火炮小組檢查好炮道和火藥,按照預案執行最高級別火力打擊!”


    “聯係海軍,讓他做好隨時開炮和接應陸軍撤退的準備!”


    “……告訴任誌傑,各個火箭彈小組一定要等到我的命令才能發射,咱們今天晚上開席還是吃屁,全靠他們這一哆嗦了!”


    隨著高大帥的命令下達,兩千東華軍像是上了發條的機械一樣,快速而有條不紊地運轉起來。


    過去的大半年時間裏,這兩千人中的絕大部分都以連為單位同吃同住,被軍隊的紀律、殺敵上天堂的信仰和對後金的仇恨牢牢地凝聚在了一起。


    當然,東華軍能讓這些濟州人、遼東人和殷人如此賣力,也少不了足夠的物資供應和一整套社會體係的配合。


    殷人是為了信仰和原在本土的家人,為了這些,別說舉著火槍遠遠射擊了,就算披上胸甲頭盔揮舞斧頭和八旗對砍,他們也會毫不猶豫地服從命令!


    因為他們知道,就算自己戰死了,靈魂也會迴到盤古那裏得到永生,自己的家人也可以得到撫恤金和照顧……執委會一向言而有信。


    至於濟州人和遼民出身的士兵,則各有全力而戰的原因。


    前者同樣是為了濟州的家人和土地……逃兵和怯戰可是會被沒收軍功田的,逃兵家人的身份同樣會被降低為居民。


    後者則是被東華軍內部舉行的一次又一次訴苦大會,喚起了對後金的刻骨仇恨!


    仇恨不一定會變成反抗的力量,因為仇恨往往伴隨著恐懼,但是一旦看到了複仇的希望,這些複仇者所能迸發的力量,絕對會帶來一個大大的驚喜。


    曆史上遼東的遼民在後金的一次又一次殺戮中,不是變成了白骨,就是徹底被擊垮,變成了奴才和為虎作倀的倀鬼,成為後金的幫兇。


    而現在,他們可以用自己手上的武器,為死難的親朋報仇,也為自己找迴曾經失去的那些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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