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長時間的說話使得她疲憊不堪,喘息不停,一喘起來胸口又火辣辣的疼,好像又有人拿了一把細長的針在刺著傷口。她咬牙忍著,可是額頭上還是沁出了細密的汗珠。

    陳子嘉看的麵色一緊。這時醫生來查房,看到房間裏這麽多人,嚇一跳,把她們全部趕了出去。

    在走廊裏商量著要給蘇措帶什麽吃的,陳子嘉掩上了房門出來,笑笑說:“你們不用給她帶吃的了,我會準備的。有空的話你們去陪陪她吧,我現在出去一下。”

    他說完就下了樓。她們湊到樓口往下看,發現陳子嘉鑽進一輛她們來時就注意到的黑色轎車裏,幾個人因為震驚而露出了不可思議的神色。

    盧琳琳捅一捅楊雪:“原來陳師兄家裏這麽了不起啊,太意外了。而且還對蘇措好得真是讓人嫉妒,她真是幸福。如果是我,肯定不大老遠的去那麽遠的地方念什麽研究生。”

    楊雪把手指放到唇邊“噓”了一聲:“咱們說就可以了,千萬別讓蘇措聽到。”

    幾個人連連點頭。那天晚些時候,盧琳琳和鄧歌因為畢業散夥飯都出去了;楊雪陪著她到了下午,看著蘇措蒼白的臉頰,楊雪忍無可忍,迴寢室後就在校內的bbs上發表了一篇校園治安如何如何糟糕的文章,把這件事情繪聲繪色的描述了一次;結果本帖子獲得極大的關注,兩小時後就榮升了十大之首。

    蘇措知道這件事已經是第二天,她前一天已經就覺得不對勁,怎麽來探訪她的人越來越多,係裏院裏的同學都來探病;離譜的是,第二天,居然警察都來找她問話了。

    前腳送走那兩名警察,楊雪眉飛色舞進了病房。蘇措問她:“你幹什麽了?”

    楊雪拖過蘇措的筆記本,打開網頁,把帖子翻給她看:“學校治安太壞了,但是這口怨氣我可受不了,一定要為你討一個公道。”

    蘇措目瞪口呆。

    陳子嘉看到蘇措一臉不可置信仿佛見到鬼的表情瞪著電腦,也匆匆過去看了一眼,屏幕上清清楚楚的寫著大四女生遇刺性命垂危,旁邊還附上了學院年紀。之後數百條迴帖,內容不外乎兩類,一類是義憤填膺破口大罵世風日下人心不古,一類則是饒有興趣的討論說這個女生不是物理學院的最漂亮的那個女孩子嗎,怎麽美人薄命啊。

    蘇措本來還有點精神,現在全沒了,虛弱的說:“楊雪,我什麽時候性命垂危了?我什麽時候是物理學院的院花了?”

    楊雪看著她:“你一上大學就是了,大家公認的,難道你不知道?你也的確性命垂危,不是當時陳師兄到的及時,你真以為你現在還能跟我說話?”

    蘇措沒力氣跟她爭,說:“你趕緊想辦法把這帖子刪了吧。”

    楊雪振振有詞:“那怎麽行?我覺得影響還不夠。”

    “你想辦法把這帖子刪了。”蘇措忍著胸口的疼,費力的推了推電腦,繼續說。

    俯身看帖子的陳子嘉這時站起來,終於發話:“楊雪,謝謝你為阿措做的事情,可是你也看到了,不停有人進出對她的休息不好,而且這件事情,也不是發一張帖子就能解決的。”楊雪跟陳子嘉接觸不多,隻看到他笑容宛如陽光,說話道理深入人心,她仿佛被迷了心竅,連連點頭。

    片刻後楊雪迴宿舍清理東西;蘇措看著她的背影,沒來由的歎了口氣,卻是心滿意足的:“我真高興大學的時候能有這個朋友。我記得大一開學的時候我曾經羨慕你跟蘇智的友情,現在我到底也有了。”

    陳子嘉笑著說:“你們兩兄妹也很有趣,一見麵就抬杠,而且次次你都能把他氣到絕倒,沒看到他還能給誰氣成這樣。”

    “這也是他自找的,”蘇措想起蘇智,不覺笑了,“中學的時候他在學校裏非常受歡迎,老師也喜歡,耀武揚威的,走路都快趕得上螃蟹那樣。我經常幫同學帶情書給他,他非但不領情,每次都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罵我,後來他說我一句,我就還他十句。漸漸的也就練出來了。”

    陳子嘉搖搖頭,笑意頗有些不明:“他都說你什麽?”

    “狗咬耗子多管閑事,吃飽了撐著沒事幹之類,”蘇措一邊迴憶一邊說。

    正說著,手機響起來,陳子嘉看一眼電話號碼:“剛說到他他就打電話來了。”

    蘇智的聲音幾乎是在用吼的:“陳子嘉,我看到網上說蘇措性命垂危,這到底是怎麽迴事?你幫我去學校看看她!”

    “別急,我就在學校裏。”陳子嘉這句話成功的讓蘇智的聲音低了幾個音調。

    蘇措眉毛一皺,要接電話;陳子嘉不給,直接去了走廊。半晌之後才迴來,把電話轉交給她。

    “小傷,被人打劫了而已。”蘇措漫不經心的說。

    “你還騙我?”蘇智開始吼:“陳子嘉什麽都告訴我了,米詩是吧,我馬上迴來。”

    這話一完他就掛了電話,打過去的時候

    已經是無人接聽了。蘇措極不滿的盯著陳子嘉:“你為什麽告訴他真相,你不知道他知道後肯定要氣瘋?”

    “你剛剛不是說羨慕我們的友情麽,朋友之交首先就是真誠,我認識他比認識你,足足早了一整年,”陳子嘉目光灼灼,“而現在,正是因為我的原因害得他的妹妹躺在醫院裏,這種事情怎麽能瞞?”

    一句話說的蘇措得啞口無言,靜靜看他一眼。

    想一想後,她打開電腦開始給應晨發短信。

    那天下午應晨迴電話過來,聲音火急火燎的:“阿措,你勸勸蘇智,他一大清早的他就要往外跑,我們明天就要期末考試了。”

    那時病房裏沒有人,蘇措拔出手背上的吊針,扶著牆走過去反鎖上門,順著牆滑坐到地上,才說:“師姐,我知道。你讓我哥接電話。”

    二十九

    二十九

    電話那頭蘇智明顯氣息不穩,聲音卻是蘇措從沒聽到的關切:“你現在傷好一點沒有。”

    “如果你不給我找事,全都好了,”蘇措頓一頓,說:“哥哥,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可是你能不能想一下這件事到底能不能解決啊。”

    蘇智隻是關心則亂,並沒有真的想一下其中的利害關係。蘇措的聲音宛如一桶水澆了下來,他腦子裏清楚了七八分,悶悶的說:“怎麽了?”

    蘇措苦笑:“哥哥,你難道還會不知道米詩家是什麽背景嗎?估計我死了都未必會掀起什麽風波的。你迴來了又怎麽樣?你不迴來又怎麽樣?她捅了我一刀,難道我能也這樣對她嗎?或者你去捅她一刀?”

    “陳子嘉當時不是也在?”蘇智一默,說。

    “在不在又怎麽樣?”蘇措微微一笑,“我能逼著他去指證米詩?於事無補啊。再說我也沒什麽大事,躺個把月就好了。反正也是放假,沒有關係的。”

    “難道就這樣了?”蘇智聲音難聽之極,仿佛喉嚨都給扭曲了。

    “還能有什麽辦法呢?”蘇措摁著胸口,竭力讓自己的聲音平靜一點,“而且米詩,我是真的沒有怪她。我還記得她那時那個絕望的樣子……這件事情論真的要論起來,也是我的錯。我答應過她的,是我食言,我對不住她,受傷算是我的報應吧。”

    “什麽見鬼的報應!”蘇智陡然惱火,蘇措聽到凳子被踢翻的聲音,“你居然信這個?我告訴你,你沒有什麽對不起她的,愛情是能讓來讓去的嗎?我昨天晚上就

    想罵陳子嘉,敢情你不是他妹妹啊——”

    說著他氣焰一下子沒了:“算了算了,他現在比我還難過,我也不去怪他了,他跟我說,看到你在醫院裏躺著,他那瞬間覺得萬念俱灰,死的心都有了。說來說去,好像都是我的問題,我當時就不應該介紹你們認識,我這一晚上根本睡不著。我在想是不是我錯了,你日子已經過的夠艱難的。”

    “那你就不要迴來了,我挺好的,”蘇措笑了笑,說,“你迴來了也礙眼,我們不說三句話又得吵起來,為了我養病考慮,你千萬別迴來了。”

    蘇智重重歎口氣。

    “還有,這番話你別告訴陳師兄,”蘇措說,“我知道你們關係很好,什麽都談,可是有些話還是不要說的好。”

    “我連這個分寸都不知道?”蘇智“唉”一聲,“不過你不要以為這些想法陳子嘉會想不到。他那麽聰明的人,又在那種政治家庭的環境裏長大……阿措,哪怕你再聰明,可是在社會閱曆人情世故上遠遠不及他,隻不過,他什麽都不會說,尤其對是你我。”

    “嗯,我有數。”兄妹倆很少這麽推心置腹的說過話,蘇措疲憊的笑笑,她有點不管不顧,平時決不會訴諸於口話居然就那麽說了出來,畢竟電話那頭的人也是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可以傾訴的對象了:“我想起那年劉菲師姐跟我說,我跟他們不是一類人,現在想起來,她真的看的很遠。”

    “她跟你說過這個?”蘇智沉默,“我們都差不多啊。現在我也覺得,她說的很對。”

    蘇措一愣:“哥——”

    蘇智卻什麽也不肯多說,閑扯幾句之後就掛了電話。

    她本科生涯的最後幾天全是在醫院裏度過的,傳說裏的散夥飯大醉而歸她完全沒有感受到,甚至畢業照都沒有機會去照。全係的同學來醫院看過她好幾次,在他們的笑語聲中,蘇措終於才找迴到一點畢業時當有的生離死別的感覺。

    幾天後的畢業典禮,蘇措無論如何堅持要親自去領畢業證,楊雪氣得在病房裏到處轉:“你都傷成這樣了,床都下不得,還去太陽底下站著個一多小時?我幫你把畢業證拿迴來就好了。你不是不樂意讓人知道你病了嗎,現在怎麽又不怕了?”

    “此一時彼一時嗎。反正你要推著我去。”

    “推著你去?”楊雪詫異的抬起頭來。

    陳子嘉推著了一輛輪椅進了病房,攙扶著蘇措坐上輪椅。

    去到運

    動場的一路上,蘇措不聽的被人行注目禮,指指點點。正是六月底,陽光毒的利害,穿著又厚又沉的學士服,每個畢業生都熱的冒油。蘇措排在物理學院的方陣裏,感覺到胸口再次濕漉漉的,也不知道是汗還是血。

    冗長的畢業感言之後,終於開始發畢業證。

    前方的人群一陣嘈雜,楊雪興奮的迴頭看了一眼蘇措,說:“啊,給咱學院發畢業證的領導是校長啊,今年咱們運氣不錯。”

    看到許校長走進,蘇措示意楊雪把自己攙扶起來,她手臂一用力胸口又開始有種被撕裂的感覺,腳步一個滑動,沒有踩到地麵上而踩到了輪椅前的橫杆上,整個人不可抑製的向前栽去,楊雪和前麵的同學同時扶住她,一個抓住她的右臂,一個扶住她的左肩,用力不均,蘇措感覺到胸口更濕,不過好在穿了學士服全黑,外麵什麽都看不到。

    踉踉蹌蹌站穩之後她看到許校長站在陽光裏,拿著她的畢業證,無聲的打量她。楊雪詞不達意的解釋:“啊,許校長,她受了很嚴重的傷。”

    許校長若有所思的點點頭。蘇措伸出雙手接過畢業證,輕輕說了句“謝謝校長”之後跌坐迴輪椅裏。她低下頭,頭發垂下來擋住了眼睛,她沒打開看畢業證,隻是不斷的撫摸封皮上金色的字跡,忽然覺得眼眶一酸,那上麵的字跡也模糊扭曲起來。很多年沒有這種感覺了,蘇措木然的抬手摸摸自己的眼睛,感覺到手指尖觸到一片濕意。

    迴到醫院的時候陳子嘉剛剛不在。蘇措脫下學士服,楊雪愕然的發現血滲透了繃帶,在白襯衣上不客氣的鮮紅了一大片,並且還有繼續擴散下去的趨勢。

    楊雪看著護士給她上藥換繃帶,心疼的直哭,絮絮的說:“我就讓你不要去不要去的,你非要跟我強什麽啊。”

    蘇措瞪一眼她:“我還沒死呢,等我死了你在這麽哭好了,那時候我絕對一點意見沒有。”

    護士這幾天下來,跟她們認識的比較熟了,她盯著蘇措:“蘇措你也愛惜一點自己吧,上一次是陳子嘉輸血給你的,難道這次還要他輸血給你?”

    蘇措一怔,楊雪搶先問:“上次是他輸血給蘇措的?”

    “是啊。當時血庫裏沒有ab型,難得他們的血型一樣。”

    在楊雪露出任何表情之前,陳子嘉提著保溫飯盒進屋,看到換下被血浸透的繃帶一大堆,臉一下子就白了,眼神淩厲的讓人不敢多看。

    蘇措側了側頭,一言不發;楊雪一

    愣說:“蘇措,我想起來了,你那堆書我忘記托運了,我得馬上去。”說完知趣的頭也不迴的匆匆走了。

    護士歎口氣,也轉身離開病房。

    陳子嘉臉白了又青,青了又白,好幾次神色不定之後終於恢複到正常的顏色。他過去關上病房門,順帶著拉上門上的窗簾;隨即重新落座,打開保溫杯,把粥倒出了來,溫和的說:“這是大棗和枸杞熬的粥,非常補血。”

    他這幾天天天跑醫院,一日三餐的送飯來,好幾個晚上都住在病房,雖然看似神清氣爽,英俊的可以隨時跟人合照,可蘇措知道他累得厲害。她接過來粥喝了一口,然後放下:“師兄,你不用再照顧我了。我不想跟你爭什麽,但我受傷從來不是你的責任,你的情我都領了。”

    “我們兩個都要去那麽遠的地方念研究生,你難道連讓我照顧都不肯?”陳子嘉拖過椅子坐下,集中所有精神看著她,靜靜的說,“你的傷又惡化了,還要瞞我。”

    光線透過紗窗已經減弱了不少,不再那麽刺目。蘇措隻覺得揪心,別過頭,看著藥水順著細長的透明管子一滴一滴的流到血脈之中,很久後才說:“師兄,我什麽都給你不了你的,以你的條件,何苦。”

    “你強撐著去拿畢業證是因為江為止吧,你根本不是給自己拿的畢業證,你是給他拿的。”陳子嘉微微一笑,幾乎是篤定的說出這番話,:“可是你知道麽?你對他有多深的感情,我就對你有多深的感情。你爬不出來,我又怎麽能出來。”

    防不勝防的聽到這番話,蘇措大腦瞬間失靈,她猛然伸手緊緊覆住額頭和眼睛,喃喃自語般重複的說:“別說了別說了——”

    “我不說了,”扶住她的肩膀讓她躺下,陳子嘉輕輕說:“你好好休息。”

    睡醒之後已經是晚上,外麵漆黑一片,風聲如弦,急急拍打著窗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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