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出字的好壞,但看上去真的寫的很好,”應晨審度著題詩,感慨的說:“阿措什麽時候寫的?肯定費了不少功夫。”

    陳子嘉默默看著那幅字,眼眶一酸。他無從說話,隻能選擇沉默。他小心翼翼的把畫重新卷好,放到貼身的衣兜裏,感覺到懷裏的墨香輕輕溢出來。

    二十六

    升到大四後,蘇措的生活過的如一潭水,毫無波瀾;當然其實人人都過得毫無波瀾,考研的考研,出國的出國,保研的過著跟豬一樣的生活,反正都是過得麵目慘淡,無精打采。蘇智走後,她也不再去西大玩,更是校門都不出;平時找她的電話也幾乎沒有了。蘇智最初還打了幾個電話迴來問問,半個月後也不常打了,要說什麽都是在網上幾句話言簡意賅的說完,發些非常漂亮的照片迴來讓楊雪她們羨慕嫉妒的兩眼發光。

    開學前幾天蘇措陸陸續續從同學那裏聽到說知道米詩臨時決定也出國留學,去的跟陳子嘉一個國家,也是不錯的大學。大家驚詫米詩家原來這樣有錢有權時也不住感慨,誰說世界上沒有比翼雙飛這會事情的?看人家,說走就走,多麽幹脆利落,根本不給“出國即分手”這種說法任何的機會。

    學院開了一個會,內容無非是大四開學了,考研的出國的找工作的該如何做好計劃之類,大意就是鼓勵士氣振作精神。蘇措跟楊雪趕到教室的時候走已經坐滿,在教室後麵撿了個位子坐下。

    她們前麵坐著別的係的幾個女生,正在花癡的聊著學校裏一個大二的男生。她們的聲音不高,剛剛足以讓後排的她們聽見。

    說著,一名女生大發感慨:“可惜許一昊出國了,不然怎麽輪得到他?”

    “是啊,不過你們聽說了麽,據說他是咱們許校長的公子啊。”

    換來此起彼伏倒吸涼氣的尖叫聲,引得講台上的老師一臉不悅的打量她們。

    “肯定是真的。暑假的時候許校長生病住院了,有人看到許一昊每天都去看他,送飯什麽的。你們仔細想想,他長得有點像許校長吧。”

    “哎呀呀,是有點像。”

    大約是因為當事人已經離校,這個曾經被掩蓋的很好的秘密幾乎是在開學的前幾天內就傳遍了整個學校,速度之快,簡直是秋風刮過麥浪。

    聽到她們說起這個名字,楊雪下意識的側頭看一眼正在埋頭做題毫不吃驚的的蘇措,猶如鵜鶘灌頂般明白這根本不是傳言,幾乎就要叫起來。蘇措太了解她,

    看她神情一變,立刻眼疾手快的捂住了她的嘴,成功的把“你果然是知道的”這幾個字消滅在她的喉嚨裏。

    楊雪的頭“咚”一聲撞上桌子,那表情說是痛心疾首都不夠形容:“你,你真是……”說著她發現想不出什麽詞語來形容她,長歎一聲後說:“我都不曉得怎麽說你才好。”

    “所以你就乖乖看你的書吧。”蘇措平靜的指了指她的那遝考研真題。

    開學之後不久,新生也陸續報名了。蘇措在團委老師的要求下和其他兩名大三的學生去給新生作報告。大教室裏那些年輕的麵孔叫蘇措不甚感慨。不過私心蘇措也覺得很有成就感,聽到新生們畢恭畢敬的叫師姐,有一種多年媳婦熬成婆的極大欣慰。

    自由提問的時間裏蘇措成了大熱門,其他兩名男生基本上被忽略了。林林總總的問題讓她應接不暇,也暗暗納罕,好像自己念大一的時候也沒有人會提這麽些稀奇古怪的問題,果然是三四年一個代溝麽。

    大四上學期基本上是所有考研學生的噩夢。蘇措是真的體會到了。鄧歌基本上也是報送了本校的研究生,閑得人都懶了,除了睡覺上課就是上政治論壇灌水,在網上混的那叫一個風生水起,還時不時的跑出去見個把網友;盧琳琳也打算考研,跟楊雪一樣上自習上得天昏地暗麵目無光,有時候比蘇措迴來的還要晚。

    因為保研的緣故,蘇措這段時間除了出沒實驗室還時常出沒院辦,填著一大堆的申請表格等等。如果是保送本校,決不會這麽麻煩;每個學院都打算把好學生留住,自然不會願意放人,可是保送外校的手續非常繁瑣,時不時的還給老師叫去談話,蘇措給鬱悶得達到焦頭爛額的程度。尤其在她知道白際霖也要找她去談話的時候,頭一下子大了數倍。

    白際霖壓根就沒想到蘇措不在華大上研而去西部那所研究水平和艱苦條件同樣聞名的研究院。他一席話勸得是深入肺腑,蘇措一字不拉的聽著他說出的每句話,感慨萬千,最後笑了一下,說:“高中的時候,我讀過一本書,講那些老一輩的科學家在國家成立早期的艱苦工作。他們都有自己的專業,但是為了國家的任務,說了一句願以身許國,義不容辭的到了最艱苦的地方,大部分人默默工作到去世,許多年都沒有人知道。他們也不在乎。”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說這些,可是這些話就那麽順理成章的從嘴裏跑了出來,簡直不受她的控製。

    看到蘇措說話時那堅定的神情,白際霖想起很久以前也曾經教過

    這樣的一個學生,有著跟她相似的倔強神情和追求。他知道說什麽也是白搭,苦笑著歎口氣:“你既然堅持,那我給你寫推薦信吧。”

    那晚上晚上迴到寢室,所有人難得的都提早迴來,關了燈,也沒人開電腦,躺在床上隔著蚊帳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

    盧琳琳憧憬著說:“如果我跟楊雪考上了研,以後咱們四個還是一樣在一個學校,雖然不是一個寢室,但還是一棟宿舍樓裏,多好啊。”

    這番話得到了大家的一致同意和感慨。每個人的情緒得溶解到了黑暗的空氣裏,平時未必會說的話現在說起來仿佛成了順理成章。

    聽到她們在想象上研之後的生活,蘇措輕輕咳了一聲,說:“本來想晚一點告訴你們,但還是要說的。我不在本校上研了。”

    寢室裏空氣仿佛晃動了一下,得到了意料之內的費解和寂靜。

    “去哪裏?”楊雪問。

    說了地方,盧琳琳叫出來:“咱們學校的物理研究院在國內已經算是最好的幾所之一了,你用得著跑那麽遠去吃那份苦?”

    “可不是,你到底在想什麽啊,”鄧歌歎口氣:“我怎麽從來看不懂你。”

    空氣粘成了糖漿,凝重起來。楊雪重重歎氣:“蘇措,難怪你考了工程物理。我才知道,你一直是理想主義者啊。”

    蘇措抱著被子嘿嘿笑:“理想主義者啊,聽起來倒是蠻有趣的。”

    “我們比較起來,感覺真慚愧。”

    蘇措很有氣概的揮揮手,揮完才想起黑暗中沒人看得見,不覺笑了:“不用慚愧,真的,你們有父母,有不能辜負和需要照顧的人,情況跟我不一樣的,所以我可以為了某種精神和理想負責到底。反正人活著,是需要點精神的。你們是責任,而我隻好抓住這個不放了。”

    每個人都在靜謐中思考。蘇措方才想起自己的話使得寢室的氣氛低沉無比,笑著緩和氣氛:“我就是隨便感慨一下,哲學看多了留下的弊病,不由自主的想遠了。”

    然後話題就給扯到人生和理想上,每個人談興都很高,引經據典,旁征博引,內涵豐富,一直聊到了半夜。如果有人在寢室的某角落旁聽,那麽一定會感慨,誰說學理工的女孩子文科不好的?完全是不負責任的瞎說嗎。

    所有人都走後,寒冷的冬季和考試接踵而來。

    大四下學期開學不久,大部分人一邊等著研究生成績,一邊也有人開始準

    備找工作或者去找了個單位實習。蘇措跟著係裏一位在原子能領域頗有建樹的教授做畢業設計,這位教授是曾經給他們上過課,對蘇措的印象極深,交給她最難的課題,幾乎是碩士論文的難度。上研後蘇措才得知帶她畢業論文的老師也是曾是趙教授的學生,在這種角度說起來,她跟自己以前的老師居然出自同門,當下有點哭笑不得。不過後來也習慣了,學術界的事情,有時候也跟武俠小說裏的奇怪的門派差不多,按資排輩,亂成一團。

    蘇措的畢業論文涉及到其他好幾門課程,本科時沒有學過的論文,她天天鑽進圖書館看書做題,每天都是一開館就進去,閉館才離開。在圖書館呆久了,每天又坐固定的位子,蘇措總是能遇到有人找她搭訕或者悄悄遞來小紙條,引得楊雪不住羨慕。

    三月底,考研成績終於下來了。盧琳琳和楊雪都拿到了不錯的分數,為此她們出去大吃了一頓以示慶祝,因為喝多了,最後互相攙扶著才迴到宿舍。那晚沒有月亮,繁星滿天逼近大地,搖搖欲墜,街燈把整個城市照得通亮,四個女生攙扶著跌跌撞撞的走在路上,影子給扯得又長又瘦,零零碎碎。那個晚上蘇措印象極深,畢業若幹年後她們每次再一碰麵,依然會談起那個半明半昧的夜晚。

    四月中旬,蘇措獨自去了研究院麵試。

    這是她第一次來西北的這座城市。研究院坐落在一個小城市旁邊,離省會大約有七八十公裏。雖然剛坐了十餘個小時的火車,可是她居然一點也不累,搭乘公車來到城市另一端的汽車總站。趙教授告訴過她會有人來這裏接她。蘇措坐在車站,靜靜看了會爬到頂頭了卻不是很透亮的陽光,然後低下頭,發現車站裏來來往往的人麵孔都是陌生的,不由得念了一句“西出陽關無故人”。

    “誰說陽關外沒有故人的?”忽然她聽到聲音在耳邊響起,那把聲音卻是笑吟吟的。

    愕然的一側頭,她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一時不知道是驚訝多一點還是喜悅多一點:“邵師兄?”

    “小師妹,是我啊,我來接你。”邵煒眉飛色舞,“有沒有一點意外?”

    “怎麽是你來接我?”蘇措傻傻的問。

    他一把拿過蘇措的背包背到自己身上,撇一下嘴,“我來不好?免得你感慨西出陽關無故人啊。”

    蘇措不出聲的笑一笑,任憑他拿過自己的背包。的確感覺很好,在完全陌生的環境下看到一個熟悉的人,確實非常溫暖。

    “你坐下。我去

    買車票。”

    坐在沒有多少人的客車上,蘇措深深感慨,她想起他畢業的時候說過自己去某個研究所,想不到也是來了這裏,可見緣分的確是玄妙的東西。她側頭看邵煒,兩年不見,他確實有了變化,那種變化和西部的風沙顯然無關,而是眉宇間多了某種可稱之為穩沉的氣度。年輕的麵孔上是不應該有這種氣度的,那需要大量生活和責任的打磨塑造才能成型的。

    蘇措端詳著他的側臉,忍不住問:“師兄,你今年多大了?”

    “怎麽?調查戶口?”邵煒笑起來,滔滔不絕的說下去,“年齡,二十六;生日,十二二月初五;民族,漢;是否黨員,是;婚姻狀況,未婚,也沒有女朋友,目前孤家寡人,尚未出售……”

    蘇措連連擺手,簡直哭笑不得:“我就問你年齡啊——”

    陽光落在蘇措身上,照的白皙的臉頰熠熠生輝。尤其是那雙眼睛,波光於轉眸間流淌,清澈見底,初一眼好像可以看的通通透透,但細究起來又藏下了整個宇宙。他沒想到兩年之後還能重新看到這雙充滿靈氣的眼睛,而眼睛的主人正在自己的身邊,笑臉盈盈。那一瞬間他感覺好像在做夢;他頓了一頓,迅速移開了一下目光,然後笑道:“我上大學的時候還不滿十六。”

    “你是那種天才類型的學生,跳級的?”蘇措沒注意到他的情緒變化,眉梢一跳,若有所思的問他。

    “也可以這麽說,”邵煒聳聳肩,帶著點追憶的語氣,“其實現在想起來不知道多後悔,高中初中都過得淡而無味,細節什麽的都不記得,唯一的印象是因為很小也不大跟同學接觸,沒有朋友,除了讀書就是讀書,就像豬八戒吃人參果,一下子就吞肚子裏,什麽滋味全不知道。”

    蘇措笑笑:“是啊,這樣是很沒趣。”

    就這樣一路聊,下了客車之後又轉了兩次車,終於在下午時分來到了研究院。

    研究院周圍十裏的範圍內都沒有什麽人煙,但是研究院本身相當不錯。這裏跟她想象中的絕不一樣。研究院也大約有五六十年的曆史,早就不是書上讀到那一窮二白的景象,占地挺廣闊,綠化也搞得非常不錯,還有個非常漂亮的大湖,裏麵有許多魚。

    看到蘇措出神的打量池子裏的魚,邵煒導遊似的說:“我們都是在這裏抓魚吃。”

    蘇措忍俊不禁,“撲哧”一聲笑。

    今年研究院大約要招收八十餘人,通過初試的學生差不多都在今天來了,研

    究院的招待所住幾乎都住滿了。

    看到蘇措一坐下就翻起書來,邵煒又好氣又好笑:“現在你還看書?麵試而已。如果你都擔心,那別人怎麽辦呢?給他們留一條活路吧。”

    蘇措靠到椅背上,有氣無力的說:“麵試有英語的,我的口語是很爛的——”

    邵煒還要說什麽,這時他手機鈴聲大作,接完電話他三步並作兩步往會衝,走出門口的時候不忘記迴頭叮囑“你先呆在這裏,一會我帶你去食堂”,看到蘇措點頭之後,終於放心的帶上了門。

    在食堂吃飯的時候,蘇措發現邵煒似乎誰都認識,一路招唿過去,同時介紹了蘇措一路。蘇措微笑禮貌的同所裏的研究人員和研究生招唿,她能從他們臉上看出認真生活的態度,她尊敬他們。

    第二天的麵試讓蘇措意識到研究院的男女比例嚴重失調到什麽地步,比華大還要嚴重一些,一共六十多人報名,給分成了八組,女生隻占了剛剛一組。

    麵試的教授有四位,都是上了年紀的老一輩的專家,親切而和藹。蘇措流暢的迴答完問題,豐富的知識和對物理的領悟力使得幾位教授大為吃驚。他們交換一下目光,其中一位看似主考官的老教授叫住她,用英文問:“我從見過像你這麽漂亮的女孩子會念工程物理係,現在又放棄了留校留京的機會來偏僻的西北念研究生。你是真的喜歡物理還是有別的原因?這時最後一個問題,希望你認真迴答。”

    蘇措靜了片刻,然後抬起頭來,看到他們眼中的溫和的神情,也用英文迴答:“上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君子一諾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皎皎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皎皎並收藏君子一諾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