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所動,仿佛那句話根本沒進到她耳朵裏。她保持著同一個動作,手指在鍵盤上輕輕滑動。她手指修長,皮膚下青色的血管若隱若現,陳子嘉仿佛能聽到她血管裏血液緩慢流淌的突突聲。兩個人一聲不吭的對坐,直到太陽升到斜上空,天台也變得炎熱起來。

    沉默對坐到天台熱的無法忍受,兩個人方才下了樓。昨晚睡的太晚,所有人直到現在才起床,一個個似乎還睡眼朦朧的樣子。

    草草吃過午飯,一群人開始玩牌。蘇措去了書房對著電腦寫論文。忽然聽到外麵爆發出一陣陣大笑,嘩然連連。正詫異時,應晨的帶笑的聲音在客廳裏響起:“阿措,快出來看熱鬧。”

    一到客廳,蘇措也笑得打跌。現在是蘇智,陳子嘉和許一昊作三人在玩牌,輸的人就穿衣服。蘇措估算了一下,按照蘇智現在的臃腫程度,他起碼已經穿了三件毛衣,現在正慢吞吞的穿第四件。雖說客廳有空凋,但是怎麽也是二十多度,在這樣的天氣裏穿得像個小胖子,還真不是件好受的事情。

    林錚和王忱坐得最遠,可是還是笑得跌落在窗簾下的沙發上;米詩坐在陳子嘉身邊,笑得花枝亂顫,坐都坐不穩。應晨一邊笑一邊擦淚,時不時的出點主意讓他把自己的身體塞到那件很小的女式毛衣裏去。

    瞥一眼笑得蹲到地上的蘇措,蘇智極度不忿,嘿嘿笑了幾聲,揚聲叫:“阿措,你笑那麽開心,也過來試試。我倒要看看你穿十件八件毛衣時候的樣子。”

    蘇措起初要拒絕,但是王忱第一個叫起好來,其它人也紛紛讚同。蘇措瞪了蘇智一眼,大概他再也穿不下第五件毛衣,無奈之下,她“噢”一聲:“那好吧。我試試看。”

    她收拾牌桌,笨拙得攏一攏牌,然後開始洗牌。許一昊看著她糟糕的洗牌動作,搖搖頭:“你以前玩過麽?”

    陳子嘉敲敲桌子,清脆的聲音好像沉吟。他笑著看她:“一會穿毛衣可不要怪我不留情麵。”

    “新手的運氣比較好。”蘇措笑微微,“你們難道不曉得這句話嗎。”

    王忱看到蘇措拿起牌,詭異的笑了,拉一拉林錚的手:“咱們過去看熱鬧,一會保管精彩。”

    快傍晚了,林錚抬頭看了眼碧藍色的天空,朝沙發後背一靠,閉上眼睛開口輕輕說:“你還真是關心蘇措。你說,男生是不是都喜歡她那樣子的女孩,美麗聰明得不像話,什麽都懂,從來都是得到表揚和喜愛。”

    “你想哪裏去了。”王

    忱神色一緊,立刻說。

    “我跟許一昊的事情沒有瞞你,你也不要瞞我。”林錚睜開眼睛,目光灼灼如火炬。

    看到林錚的臉色後王忱放慢語氣,肯定的說:“就算是有,也是過去了。她太難捉摸,太神秘。看起來說說笑笑,心裏想什麽,誰都不知道。而且——”他目光掃一眼牌桌,深深歎氣:“喜歡她的人已經足夠多了,不差我一個。”

    半小時後,所有人已經開始吃驚了。蘇措大殺四方,她幾乎每次都贏,即使輸,損失也是最小的,陳子嘉和許一昊則是連輸帶敗。她根本沒有碰過毛衣,剩下的幾件全讓陳子嘉和許一昊也穿到身上,跟蘇智一樣成了圓滾滾的小胖子,拿牌都有困難。因為跟平時的反差太大,所有人捂著肚子大笑,包括他們自己也忍俊不禁,就差在地板上打滾。

    驕人的戰績使得所有人都已經湊到桌前,包括應晨這樣對玩牌完全沒有興趣的人都饒有興致的看著蘇措的一句一動。應晨就站在她身後,時不時跟蘇智交換一下錯愕的眼神。她注意到蘇措的手在牌麵上滑動,在對方要出什麽牌之前,她白皙的手指就已經落到了自己將要出的牌上,仿佛能夠預知。

    “你是不是在記牌?”陳子嘉一開始的胸有成竹不翼而飛,滿臉無奈,“在賭場上,這可是作弊。”

    許一昊簡短的否定的他的話:“不是記牌,是算牌。”

    蘇措嘴角一彎,表情充滿神秘:“最好的賭徒都是數學家。”說話間,手裏一把牌全給扔了出去,她也隨之站了起來。“好了,蘇智你來接著玩吧。這次再輸,可沒人幫你了。”

    慢條斯理的咳嗽了一聲,王忱放聲笑,插話說:“我早知道會這樣了。你們玩牌怎麽可能玩得過蘇措呢?我可是聽到她們白院長說,她沒事的時候,編過好幾個玩牌的軟件了。算法規律摸的一清二楚的。”

    許一昊看一眼蘇措,搖頭笑了:“原來如此。”

    “那你說你沒玩過?”陳子嘉擦一擦滿頭的汗,既好氣又好笑。

    “我沒有撒謊啊,我隻跟計算機玩過。不過我估計你們不會再想跟我玩牌了吧,如果還想再穿毛衣我是一點都不介意的。”邊笑著她邊站起來,迴了書房。

    無所事事的一天往往過得非常快,蘇措邊寫程序邊看著電腦裏的資料。電腦硬盤裏基本上全是各種各樣的資料,往往連她自己都不曉得放到哪裏。她一邊搜索著資料,無意中發現很久以前的一份文檔,是關於華大和學校曆任

    校長的一些介紹,是她剛上大學時搜羅到的,那時候沒來得及看,在電腦裏一擱就是幾年。

    “準備開始燒烤,下去吧。”

    被這個聲音嚇了一跳,蘇措猛然迴過頭。許一昊站在門邊,看著她。他站在門後的陰影裏,臉色看不真切,他眼睛發亮,臉龐的輪廓也漸漸清楚起來。

    “啊,都這樣晚了麽?”蘇措看了眼時間,然後吃驚的扭頭看窗外的天色,果真是紅霞滿天的時候了。“我還以為時間很早呢。”說著她揉揉手指,“啪”一聲合上筆記本。

    “蘇措,”他的聲音從陰影裏傳來,幾近歎息,“我爸打算讓我出國念研,學國際法。”

    “你爸?噢,許校長?”蘇措因為剛剛看到的文章心神不寧,她幾乎是不經過大腦的問出來:“師兄,問你一件事情。”

    許一昊朝她走過去。近了之後他看到蘇措臉色蒼白,神情若有所思,一點都沒有下午玩牌時的精神。他讓自己定了定神,目光的溫柔不自覺的流露出來。

    “你說。”

    蘇措微微蹙著眉頭,左手撫上太陽穴,一邊思索一邊問:“許校長年輕的時候是不是在杜克大學做過半年的訪問學者?”

    許一昊怎麽想不到她問這個,當下正是吃驚居多。他努力想了想,說:“我不清楚,我爸從來沒跟我提起過。”

    “也是,”蘇措低著頭,“哦”一聲,“也是,那時候你大概剛剛出生吧,怎麽可能知道。”

    “問這個做什麽?”

    “隨便問問,”蘇措笑了笑,“沒什——”

    剛說了沒幾個字,山間忽的起了一陣風,本就沒有關嚴的窗戶給大風吹開,窗框“砰”的一聲撞到蘇措後腦勺,疼痛的同時她看到眼前金星亂飛。蘇措忍著疼,捂著頭想要站起,卻被許一昊一把摁到椅子上,重新坐了下去。他認真起來,不論是氣勢還是表情都非常淩厲。“手拿開,讓我看看。”

    蘇措給撞暈了,一時也忘記閃躲,再說她的動作怎麽能跟許一昊這樣玩過籃球的人比。等她想起來的時候,許一昊已經站到她的身後。他彎下腰,小心的撥開她的頭發,手指小心的在她發間滑動,唿出的氣息擦過她的脖子:“是不是撞到了這裏?”

    門口又嘩啦一聲被人拉開。

    “蘇措,還沒下——”

    這次進來的是陳子嘉。蘇措怔怔抬起頭來。來人的臉色在看到窗戶下兩人親密曖昧的動作

    後刷一下沉下去,連個緩衝都沒有。蘇措站起來,許一昊發覺她的動作,疑惑的直起身子。看到陳子嘉之後,他眉頭一皺,習慣性的抱起胳膊,沒有一句多餘的解釋。兩人目光在空中接觸,仿佛閃電一樣。

    蘇措立刻覺得頭疼陡然加劇了好幾倍。她露出個笑,解釋說:“剛剛撞到頭了。”

    這時院子裏串出燒烤的香氣。她找了個借口匆匆下了樓。

    難得他們找來那麽多燒烤的工具,而且還做的有模有樣的。炭火正旺,蘇智把一盤烤排骨往烤盤上放東西,響起一陣滋啦滋啦的聲音。

    看到蘇措出現在院子裏,蘇智那叫一個神采飛揚意氣風發:“你哥哥我不錯吧。也不光是你會做飯,我也不差的。”

    接過他遞來的餐碟,蘇措拍拍他的肩膀,鼓勵說:“那是那是,以後做家庭婦男肯定前途無限。”

    在兩人所正對的方向,剛剛可以看到許一昊跟陳子嘉一前一後的進了花園,雖然看上去跟平時的表情差不多,可是眉頭緊鎖,神色大異,以蘇智對二人的了解,剛剛在樓上一定出了事情。

    “我記得他們倆剛剛去找你了,怎麽比你後下來?”蘇智拉著妹妹在燒烤桌前坐下,審視著問:“你們三剛剛沒事吧?”

    “沒啊,能有什麽。”蘇措笑微微反問。

    “他們脾氣都很好。世界上除了你能把他們氣成那個樣子,我想不出還有別人了。”蘇智存心不放過她,頓一頓後說:“他們兩人各方麵都無可挑剔。你不會不知道他們的心意,好好想想。”

    蘇措白他一眼,所答非所問:“我去找我嫂子。”

    夜色降臨了,應晨包了塊頭巾,正在用長長的竹筷翻著幾塊排骨。她臉烤得紅紅的,每烤好一快就分給眾人,自己一口也沒吃,隻在那裏忙碌著。蘇措去了廚房,把下午煮好的薑棗茶乘到茶壺裏端出來,給每個人的杯子滿上。

    “這是什麽?”林錚好奇的問。

    “是用大棗和薑煮的水,在燒烤的時候吃對胃比較好。”應晨解釋說。

    “你怎麽那麽清楚?”米詩看著她。

    應晨撲哧一笑:“蘇智喜歡啊。陪他在外麵吃得多了,自然也就知道了。”

    蘇措不大能吃燒烤,幾口之後就飽了,不過既然大家都還未在桌子旁吃的津津有味歡天喜地,她也不能先走。她完全不記得自己的座位怎麽會在應晨和蘇智中間,兩人說話、給對方夾菜都要繞

    過她,怎麽看都像隻一千瓦的大燈泡。

    很快男生們開始拚起酒來。林錚跟米詩在勸,蘇措趁機去掛了個電話,然後拉著應晨來到花園的角落。隔著幾顆大樹,可以看到那邊樹下燈火通明,幾個男生正在拚酒。

    “阿措你有事?”應晨擔心的看了看蘇智,再扭頭看蘇措。她說話時脖子上的項鏈上的紫色水晶隨著燈光微微晃動著,光芒閃耀。

    蘇措拿出準備好的白色信封遞給她,然後放低聲音:“你們就要走了,我沒什麽可以送的,隻有這個了。師姐你一定要收下。”

    信封裏是一張銀行卡和未開封的密碼紙。應晨翻來覆去的看著那張毫無任何特殊的卡,完全不明所以,疑惑中她抬頭看到蘇措對她點頭微笑的臉龐,一瞬間恍然大悟,盡管她竭力克製,可臉上的表情隻能用震驚來形容,在很長一短時間內,她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爸媽給我的錢都在這張卡上,我已經全部兌換過了。”蘇措說。

    應晨張開嘴不知道說什麽,然後又閉上。反複數次後她把信封遞迴去,終於說話:“你這是做什麽!你知道蘇智不會要你就給我?你以為我會接受?我們哪裏差這點錢呢。你自己留著吧,萬一有點什麽事情也好有急用。”

    她起初說話還有點氣惱,雜七雜八也沒個邏輯;不過到後來已經平和多了,目光裏盡是歎息。

    “我知道,這些錢在國外也用不了很久。”蘇措輕輕一頓:“你們也不差這點錢,所以我才給的,當作是我的一番心意吧。你們這一走也不知道多久才能迴來。更多的,我也沒有了。再說,這些錢本來就是蘇智的。師姐,你收下吧。”

    她的語氣雖然平淡,但應晨還是聽出罕見的懇求意味。她看著蘇措的眼睛,清清楚楚的說:“你為什麽不肯花蘇智的爸媽的錢?現在你也管他們叫爸媽。除非你告訴我原因。不然我不會接收。”

    蘇措唇角挑起了一絲笑:“我自己有足夠的錢的。習慣了,怎麽也改不過來了。”

    應晨搖頭苦笑,她垂下目光看到胸前的項鏈,“這項鏈是你送給蘇智的?”

    “不是,是蘇智送給你的,”蘇措笑笑,“對了,我想先走——”

    話音未落,院子另一頭一片嘩然。根本不用費盡,應晨聽到蘇措的名字被提及,顏色一變,拉著她就往迴走。

    陳子嘉跟許一昊一身酒氣,站在餐桌旁,臉色陰鬱的看著對方,氣氛劍拔弩張,空氣中彌漫

    著火藥味,好像一點火星就可以引爆燃燒起來。看到蘇措出現,兩個人都把目光轉了迴來,但是火藥味更濃。

    “蘇措,三年都過去了。今天你把話說清楚。”陳子嘉幾乎是紅了眼睛,咬牙切齒的說,“我們兩個,你到底喜歡誰?隻要你一句話,另一個人馬上退出。”

    許一昊扶著桌子,不說話。他目光膠在蘇措身上,仿佛要在她的動作裏找到答案。

    所有人都給這一幕驚住了,四下裏人聲寂滅,仿佛所有人都偃聲摒息等待著那個時刻。一向喜歡玩笑的王忱在這緊要關頭毫不吭聲,他跟林錚坐在沙發上,兩個人凝著臉。蘇措聽到轟隆一聲響起。她用一種極其緩慢的速度側了頭,看的人不是陳子嘉,也不是許一昊,而是米詩。米詩的臉上的表情極其淒苦惱恨,看像她的目光裂成了千片萬片。

    “一個都沒有,”蘇措麵無表情,“沒有誰。”

    盡管這個答案是意料之內,可是在此之前卻沒人願意相信它。蘇智瞥了一眼蘇措,覺得積蓄到現在的醉意陡然襲來,他無力的靠在牆上,聲音包含悲憫:“阿措,你到現在還不明白麽?江為止已經死了。”

    二十五

    記不清多少年沒有從別人嘴裏聽到這個名字,蘇措大腦瞬間被人炸開,然後唿吸被一隻看不見的手抽走,長痛不息的日子再次來臨。極度安靜的環境下,甚至是風過樹葉的簌簌聲和草叢中的蟲鳴聲都破除不了的死寂裏,院子裏任何瑣碎細節一一被點明,包括蘇措身上的每個細節。人人都看得到她的臉在月光和院子裏搖曳的燈光下裏下呈現出近乎透明的白色,幾近可見分辨出皮膚下青色的血管,卻瞧不見血液的流動。

    “你跟著他倆發什麽瘋?”應晨氣的發抖,朝蘇智吼,“還嫌不夠?”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君子一諾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皎皎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皎皎並收藏君子一諾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