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厥的闕達度率領二千餘騎兵,也歸順了李軌。


    這真是一鍋大雜燴,讓局勢變得更複雜。


    李軌雖然自稱皇帝,但他其實也是坐在一個火炕上,可以預見的是,一旦有風吹草動,他的部下必然各懷鬼胎。


    他最優的選擇是傍上一個更大的勢力,背倚大樹好乘涼,才可以得享高官厚祿,才可能得到善終。


    上天給了他一次機會,但他沒有珍惜,等到他醒悟時,後悔已晚。


    當西秦薛舉發動對李淵的進攻後,因為薛舉夾在李淵和李軌之間,二李作為天然的同盟,聯合是理性的。


    李淵想籠絡李軌共同抗擊薛舉。


    他很早就命人和李軌聯結,並且在正式建立唐朝之後,李淵冊封李軌為涼王,給羽葆鼓吹一部。


    這實際上是高度的政治自治,李軌成了裂土封疆的法外之王,也是一個非常好的脫身機會。


    李軌有心投誠,但他的政權,他一個人說了不算。


    於是,李軌召集同僚們開會討論,以期達到統一的意見。


    李軌拋磚引玉地說;“今吾從兄(李淵)膺受圖錄,據有京邑,天命可知,一姓不宜競立,今去帝號受冊可乎?”


    元老派曹珍直接表示反對。


    他斬釘截鐵地表明態度道:“隋失天下,英雄竟逐,稱王號帝,鼎恃瓜分。唐國自據關中,大涼自處河西隴右,已為天子,奈何受人官爵?”


    曹珍接著提出了一個折衷的方案,“若欲以小事大,宜依蕭詧故事,自稱梁帝而從於周。”


    李軌同意。


    於是,他給李淵迴了一封信,署名為“皇從弟大涼皇帝臣軌”,雖然示弱,但卻沒有投誠,也沒有接受李淵賜與他的官職。


    當此必然征伐之地,李軌錯失了最後一次脫身的機會,


    當然,李軌身居皇帝之位,如果策略得當,也能保持優勝的形態,即使投誠,也可爭得更多的利益。


    但是,李軌自己犯錯了。


    他犯了非常嚴重的錯誤,在政權未穩之際,他先在自己內部的小圈子挑起了內鬥。


    李軌的支持者中,有一個鐵杆叫梁碩。


    他也是起義時的六個元老之一,一直是李軌的軍師,既具備資曆,又對李軌忠心耿耿,本來和李軌綁在一條船上,是一損俱損,一榮俱榮的互生共長的關係。


    但李軌似乎看不到自己處境的危險,也不知道自己的權力基礎來自於起事的核心團體。


    他竟然先拿自己人開刀。


    梁碩是個有遠見,也非常敏銳的軍師,他意識到李軌政權的最大隱患,在於胡人。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更重要的是,他們的力量已經過於強大,以至於李軌都需要看他們的臉色行事。


    安興貴在長安曾經對李淵說過,他們胡人安氏一族,在李軌政權之中,居於重要位置的實權人物,就有數十個人,這等於安氏一門半個朝廷,西涼也可以說是安家的天下。


    在這種權力結構中做皇帝,是一件極高風險的事情。


    於是,梁碩直接向李軌提出自己的擔憂,他暗中勸李軌對於胡人的勢力,多加防備抑製,否則必遭其禍。


    但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梁碩的話很快傳到了安修仁的耳朵中。


    這是人命關天,亡家滅族的大事,毫無疑問,梁碩的存在,對安氏胡人是一個巨大的危險。


    梁碩必須被除掉。


    但安修仁畢竟是李軌最核心權力層的圈外人,自古以來,疏不間親,安修仁必須要找一個合適的同盟者。


    他非常幸運,恰好有一個天然的同盟者出現了,他就是李軌的兒子李仲琰。


    李仲琰不是一個省油的燈,他和梁碩結下私仇,並且經常在公共場合,口無遮攔地表達對梁碩的怨恨,這很容易被安修仁利用。


    於是,二者結成同盟,安修仁誣告梁碩謀反,李仲琰在旁邊推波助瀾。


    李軌信以為真,鴆殺梁碩於家中。


    梁碩含冤而死,李軌自斷臂膀,自此之後,李軌在上層元老和朝臣之中,威望盡失。


    這引發了一聯串的惡果。


    和李軌一起起事的元老們,覺得李軌無知人之明,也無用人之能,不是能共始終的主子,從內心裏麵和他疏遠開來。


    更嚴重的是,李軌發現自梁碩死後,他必須越來越依靠安修仁的力量,才可以在朝廷之中維持權威。


    這讓胡商集團名正言順坐大了。


    於是,滿朝文武,俱是安氏一族。


    更為致命的是,李軌在作死的道路上,一心走至黑,他失去了最後的基礎,那就是民心。


    民心民意也將立即離他而去,他將很快成為真正的孤家寡人。


    因為,李軌做了二件事。


    第一件事,是倚仗胡人勢力的後遺症。


    為了鞏固政權的合法性,有一個粟特胡族的巫師欺騙李軌說;“上帝當遣玉女從天而降。”


    這是祥瑞,是表示李軌的治國,感天動地,是政權長治久安的象征。


    於是,李軌修築玉女台。


    這是一項浩大的工程,以西涼政權的寒酸程度,修築這樣一個大的建築,花費巨萬,並且需要耗費大量的人工。


    民力不足,李軌隻能征兵,於是,兵民離心,怨聲載道。


    連老天似乎也不幫李軌,西涼境內發生了大饑荒,本來就地瘠人貧,加上天災人禍。


    西涼的經濟立即崩潰了,甚至發生了人吃吃的慘劇。


    李軌畢竟是鄉紳進階而來,他展示了一貫的樂善好施的作風,傾盡家財,救濟災民,但他私家的積蓄,也隻是杯水車薪,遠遠無法解決實質的問題。


    於是,李軌想動用公家的資源,開倉濟民。


    李軌雖然是個好人,但他可能並不是個好皇帝。


    曹珍等人畢竟也都是土生土長的本地居民,對於腳下的土地和人民,懷有非常樸素的感情。


    他們讚同李軌的提議,誠心附和說道;“國以人為本,本既不立,國將傾威,安可惜此倉粟,而坐觀百姓之死乎?”


    這確實是一件好事,但同時也損己利人,並不是每個人都願意做。


    至少隋朝舊有的官僚,就表示反對。


    隋朝的義倉製,其實在隋朝設立之初,就是為了防備災害的發生,可以臨時救急用。


    但這個製度,由剛開始時的自願繳納,到後來固定成了一種必須繳納的稅收,而它的作用,也從剛開始時備災救災,變成了政府的私產。


    以至於即使到了大災之年,皇帝依然惜財,即使看著穀子在倉庫發黴,也會坐視百姓活活餓死,不願意開倉放糧。


    隋朝的官員深知其中的弊端,但不放倉濟民,早已在隋朝形成了一整套理論和應對的方法。


    因而,舊隋的官僚將那一套照搬過來,其實他們深心之中,或者也希望李軌的政權盡快失去民心,而步隋朝的後塵。


    從心底裏來說,他們不服李軌,也願意看他的笑話。


    從行動上來說,他們沒有任何節操,早就在暗中投降了以安修仁為首的胡族勢力,二股勢力互相勾結,希望掌握李軌一朝的大權。


    家賊難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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