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淵其誌不在小,他決不滿足於做突厥人的傀儡皇帝,而是想開天辟地,做天下真正的主人。


    他也是具備雄才大略的一流政治家。


    如果做了突厥的兒皇帝,那他即使入主關中,也依然不過是突厥的一隻走狗,而走狗,從來都不可能開創自己的時代。


    於是,李淵斷然拒絕了突厥讓他成為突厥治下可汗的要求。


    突厥退而求其次。


    他們要求李淵和隋朝劃清界限,另立山頭,扛起旗幟,自己稱帝,


    這似乎是一條光明的道路。


    現在隋朝已是日薄西山,各地稱王稱帝的豪強,所在多有,如果不把名頭叫響一些,在各路反王中都不好意思抬頭。


    李淵並沒有被一時的利益蒙蔽雙眼,雖然稱帝,是他起兵的目的,但現在卻並不是個合適的時機。


    他展示出高超的政治頭腦,李淵先拋出了一個方案,以試探突厥人的底線。


    他大義凜然地說道:“我今大舉義兵,欲寧天下,遠迎主上(楊廣),還共突厥和親,更似開皇(楊堅)之時,豈非好事。”


    迎立楊廣,當然絕不可行,在兵圍雁門之後,突厥已和楊廣成為死敵。


    突厥的態度非常明確,他們在迴信明確反對迎立楊廣,“天將以太原與唐公(李淵),必當平定天下。……但唐公欲迎隋主,共我和好,此語不好,我不能從。”


    然後,突厥人開宗明義,提出自己的觀點,“隋主(楊廣)為人,我所知悉。若迎來也,即忌唐公,於我此時此刻怨,決相誅伐。唐公以此喚我,我不能去。唐公自做天子,我則從之。”


    突厥人拿出了自己的誠意,隻要李淵同意他們的條件,他們會提供給李淵最急需的戰略物資——戰馬,這是建立一支快速機動的騎兵部隊的基礎。


    而騎兵,決定一支部隊能夠達到的高度。


    李淵當然想當天子,這是他造反的終極目的,但現在卻不是時候。


    李家位居關隴集團的重要位置,本身是北周“八大柱國”,累世身居高位,非常清楚政治的精義,現在稱王稱帝,會浪費掉自身最大的本錢。


    李淵,他是舊隋官僚體係和當今社會民眾的希望,他不象絕大部分隋末的反抗者,僅僅是苟全性命於亂世而已。


    李淵想進入關中,如果要從政治上得到舊隋官僚體係中的擁護,就需要設立一個緩衝地帶,給他們以足夠的尊嚴和希望,還有尊重。


    這個希望,遠勝於百萬雄兵。


    所以,他絕不能讓自己的在這個集團中的人設倒塌。


    於是,李淵給自己先立一個牌坊。


    他做了一個政治上正確的表態,李淵義正辭嚴地拒絕道:“孤為人臣,須盡節。……長惡無君,可謂亂階之人,非複尊隋之事。”


    但世上之事,開弓沒有迴頭箭。


    李淵私驀的興國寺兵,是思亂之兵,李淵容納的舊隋之將,是已自絕於舊時代的將。


    兵將們一時群情鼎沸,公開宣揚說:“公若更不從突厥之言,我亦不能從公。”


    而推動李淵造反的謀主裴寂和劉文靜也在一邊煽風點火,催促李淵答應突厥的要求。


    他們的理由切中實要,他們推誠布公地對李淵說道:“(裴)寂等心以事公,不敢拘於小節,且今士卒以集,所乏者馬,蕃(突厥)人未是急需,胡馬待之如渴。如更遲留,恐其有悔。”


    李淵展示了圓熟的馭人之道,他穩坐釣魚台,好整以暇。


    他在等待那一刻,上下統一思想,士心達到頂點。


    所以,李淵的態度有微妙的轉變,他的語氣也產生了一些變化,當他第一次聽到興國寺兵的逆反之言時,他並沒有治他們的罪,但卻顯得非常生氣。


    他義正辭嚴地說道:“公等並是隋臣,方來共事,以此(自立為皇帝)勸孤,臣節安在!”


    但當他聽到裴寂和劉文靜的肺腑之言時,便不鹹不淡地說:“事不師古,鮮能克成。諸賢更宜三思,以謀其次。”


    其實,對於如何“謀其次”,李淵心中早就有了定計。


    他隻是想看看跟隨他的部下的決心和勇氣,更重要的是,他在等二個人的到來。


    那是他的大兒子李建成和四子李元吉。


    他們當時遠在關中和河東,雖然李淵早有謀反的計劃,讓他們逃歸太原,但他想看看天命,是不是真的在他李氏一族,是不是真的應驗在他李淵身上。


    李建成和李元吉,有驚無險,姍姍來遲。


    該來的終於來了。


    李淵大喜,造反這種滅身亡族的大逆之舉,風險當然非常大,現在最重要的二個兒子,安然無恙迴到自己身邊,可謂是天意遂人事,前程可期。


    至於其餘的親族,實際上他也沒辦法一一照顧,他們隻能自求多福了。


    事實上,當李淵起兵之後,他的三代親族,很多人被隋朝官吏捕殺,其中李淵的第五個兒子李智雲,因為年紀幼小,當李建成逃歸太原時,沒辦法帶上他一起上路,被隋吏逮捕,送至長安斬首。


    造反,是要出人命的。


    李淵其餘的親族深刻知道這個道理,在關中的李氏直係,隻剩下造反和逃跑一途,否則必死無疑。


    這種隻能往前走的局麵,成就了李氏很多英豪,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造反也是整個李氏家族捆綁著一起上。


    李淵慶幸上天眷顧,自己最核心的幾個兒子,終於齊聚太原。


    李淵正式開幹。


    在部下們的擁戴下,李淵的“謀其次”很簡單,那就是效仿伊尹放太甲,霍光廢昌邑的故事,廢皇帝(楊廣)而立關中的代王。


    這當然隻是一個過渡。


    李淵有著清醒的認識,他氣定神閑地說道;“如此所作,可謂掩耳盜鍾。事機相迫,不得不爾。雖失意於後主(楊廣),幸未負於先帝(楊堅),眾議既同,孤何能易。”


    於是,李淵在和突厥的關係上,達成同盟。


    他接受了突厥的幫助,也得到突厥的承認和支持,暫時解除了後顧之憂,他可以放心經營關中了。


    李淵心中無限感慨,他想起了自己剛到太原時的私心竊喜,也想到當年舉步維艱時,自己的艱難進取。


    他當時對李世民說:“唐固吾國,太原即其地焉。今我來斯,是為天與,與而不取,禍將斯及。然曆山飛不破,突厥不和,無以經邦濟時。”


    現在,李淵一破曆山飛,再困王威、高君雅,在太原立住了腳跟,接著又安撫住了突厥,這三步棋都可謂神來之筆。


    他雖然付出無數的女子玉帛,但卻給自己爭取到了進軍關中的最有利的戰略形勢。


    關中,洞開於李淵麵前,天下,也將臣服在李淵的腳下。


    但李淵才剛開始,他還有很長的路要去走。


    第一重要的事情就是建立一支強大的軍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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