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極思動。


    在清算完楊玄感叛亂一事之後,楊廣再一次興起北巡之思。


    也許,經曆過這麽多風雨和挫折,楊廣心中無限留戀和懷念,當年在大草原上,他那不可一世的威風。


    那是整個世界拜服於他腳下,他最為風光的歲月。


    楊廣心中,或者想重溫舊夢,或者僅僅是想舊地重遊,而激越自己久違的雄心和氣魄。


    於是,楊廣下意識地將目光看向北方,他想再一次巡幸大草原。


    但是,此時大草原上,風象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啟民可汗已死,他的兒子始畢可汗繼位。


    這是突厥史上的中興之主,突厥在他的帶領之下,再一次達到全盛,甚至遠遠超越以前。


    但一個霸主的誕生,就意味著另一個霸主的殞落,這是自然之理。


    始畢興,隋朝亡。


    現在是非常時刻,從常識角度講,楊廣根本不應該再向北巡遊。


    因為當時在中原大地,民眾起義的烽火,已是遍地燃燒,而突厥,在經曆了幾十年的休養生息之後,實力已經完全不弱於隋朝了。


    那個令人生畏的大草原霸主,即將迴來了。


    隨著啟民可汗的死去,突厥人從情理和心理上對隋朝的依戀,似乎已經完全蕩然無存。


    繼位的始畢可汗,雄才偉略,他內心有足夠的渴望和強勁的動力去對抗隋朝。


    因為,隋朝的分化政策,直接將他惹怒了。


    按照傳統的分化離間,遠交近攻的國策,隋朝想用和親的方式,策封一個小可汗來對抗始畢可汗。


    但剛剛差點經曆亡族滅種的突厥,卻有了自覺自醒的意識,即將被許婚的叱吉設,作為始畢可汗的弟弟,他並不敢接受隋朝的賜婚。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隋朝這種挖牆角的行動,非常自然地招至了始畢的怨恨。


    仇恨的種子,已經生根發芽。


    但雙方正式交惡,卻是因為史蜀胡悉的被殺。


    史蜀胡悉是個胡人,也是始畢可汗的重要謀臣,大體而言,這是一個中國通,又頗富謀略。


    因而,對於始畢可汗來說,要想自立自強,要想恢複昔日突厥的榮光,史蜀胡悉就是一個不可或缺的人。


    但這樣一個重要的人,竟然被殺了。


    還是被隋朝的裴矩用一種並不光彩的欺騙手段誘殺。


    毫無疑問,隋朝在突厥內部滿布眼線,很快就知道史蜀胡悉對於始畢可汗的重要性,隋朝上層也非常清楚,這個人對於隋朝的危害性。


    這是一個必須被清除的敵人。


    於是,裴矩策劃了一個斬首行動。


    當史蜀胡悉深居突厥之中,重重護衛保護之際,隋朝隻能望而興歎。


    但他當然是有弱點的。


    史蜀胡悉本質上是一個胡人,胡人重利,這也是胡人賴以生存的根本。


    可以說,輔佐始畢可汗,那隻是他的副業,經商做生意,發財致富,占有天下財富,才是他的興趣和追求。


    於是,裴矩給他下了一個套。


    他對史蜀胡悉說:“天子(楊廣)大出珍物,今在馬邑,欲共蕃內多作交關。若前來者,即得好物。”


    這是一條非常有針對性的計策,作為商人,獲得優質的第一手貨源,是第一等大事。


    於是,史蜀胡悉在沒有通知始畢可汗的情況下,率領他的族人,盡驅六畜,星夜爭進,一心隻想第一個趕到馬邑,先一步交易到中原生產的最優質產品。


    可惜,馬邑是他永遠到不了的目的地。


    裴矩在他必經之路上埋伏了軍隊,半路劫持了史蜀胡悉,將他帶到馬邑就地斬首。


    然後,裴矩向始畢可汗傳遞情報說:“史蜀胡悉忽領部落走來至此,雲背可汗,請我容納。突厥既是我臣,彼有背叛,我當共殺。今已斬之,故令往報。”


    場麵話當然說得很漂亮,但事情的真相也不容抹殺。


    二國之爭,實力為上。


    始畢可汗當然知道內中情由,他吃了這個啞巴虧,卻又無法立即報複,心中懷恨,從此不再朝見楊廣。


    始畢可汗從此走向了楊廣的對立麵。


    在隋朝的民眾起義風起雲湧之際,靠近北方的幾個勢力,都得到了突厥的支持和協助,這種情勢,比之周齊之際,二國竟相巴結突厥,還更具危險性。


    但楊廣竟然懵然不知。


    因為,他周圍的大臣全部將不利不好的消息封鎖起來,楊廣現在已經成了目不見物,耳不聽聲的事實上的獨夫。


    他在這種危機四伏的情況之下,準備巡視北方。


    始畢可汗當然不會放過這到手的肥肉,他準備直接襲擊楊廣的行營。


    但隋朝這幾十年對於突厥的滲透工作,並非浪得虛名,隋朝的內應,從突厥傳來了始畢將要正麵襲擊楊廣行營的消息。


    天要塌了。


    楊廣軍隊之中,很多人都對於突厥的戰鬥力心有餘悸,在平原之上,正麵硬懟,中原的軍隊,根本不是突厥人的對手。


    何況此次始畢可汗傾巢而出,挾怒而來,更是銳不可擋。


    隻有一個可能避禍的方法,趕快逃入堅城,固守待援。


    最近的大城,就是雁門。


    事情緊急,楊廣的行營立即馳入雁門城。


    齊王楊暕以後軍進入崞縣,和雁門形成唿應和犄角,以減輕其壓力。


    突厥騎兵的速度非常快,在楊廣入城之後,他們立即對雁門城實行了合圍。


    楊廣看到城外黑壓壓的,無邊無際的突厥騎兵,人生第一次,他對自己,也對周圍的一切,產生了懷疑。


    這是楊廣最危急的時刻,也是他最孤立旁徨的時刻。


    雁門四十一城,隻有雁門城和崞縣,在隋朝手中,這二座孤城,如驚濤駭浪中的一葉輕舟,危極險極。


    其餘三十九城,都已背叛隋朝而歸順突厥。


    這種情況並不意外。


    因為,這三十九城,大部分都是用來安置突厥一族或是別的戰敗之地的移民,對隋朝本來就沒有很深的歸屬感,甚至和隋朝有著刻骨的仇恨。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一有風吹草動,必然興風作浪。


    雁門區區二城,在幾十萬突厥騎兵重重包圍之中,飄搖如風中的燭火。


    因為,雁門城的糧食和守備,根本就不足以支撐打一場大規模的防禦戰。


    楊廣的窘迫可以想見,突厥圍城之後,全軍人心惶恐,為了製作防守器具,甚至到了要拆除民房的地步,更要命的是,城中糧食,隻夠食用二十天。


    孤懸於敵人的腹地,楊廣所可倚仗的,隻有區區一座雁門城而已。


    如何應對?


    在戰鬥未開始之時,就呈現了二種觀點,一種是宇文述的逃跑主義,他主張楊廣率領數千精銳突圍。


    但蘇威反對,他的觀點也得到了楊廣的支持:“城守則我有餘力,輕騎乃彼之所長,陛下萬乘之主,豈宜輕動!”


    樊子蓋也支持蘇威的看法,他進一步指出目前絕境之下的應對方案,“不若據堅城以挫其銳,坐征四方兵使入援。陛下親撫循士卒,諭以不複征遼,厚為勳格,必人人自奮,何憂不濟!”


    這顯然是老成持重的方案,足以讓人看到希望。


    蕭瑀更是進一步獻策,從內部分化突厥之強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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