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是一個體現楊廣狂妄自大的政策。


    他將所有的決定權收歸自己,他規定前線的任何決策,都必須奏聞自己,讓自己決定,前線將領不得擅作主張。


    楊廣違背了作戰之中,最基本的一條,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


    戰場形勢,瞬息萬變,楊廣深居後方,軍情匯報,來迴頗費時日,即使後來他親臨一線,也依然掣肘良多。


    從始至終,楊廣盲目堅信,認為自己親率全國精銳,可以輕鬆讓高句麗臣服。


    這種心理上的暗示,讓其自大狂妄到無以複加,他明令規定前線諸將,若高句麗投降,即宜撫納,不得縱兵進攻。


    他卻不知道,兵兇戰危,一旦開戰,勝負第一,哪會有如此兒戲之事。


    楊廣認為高句麗是另一個吐穀渾,隻是一個並未開發的民族,人口寡弱,戰鬥意誌也不可能頑強。


    他不知道,高句麗是一個遠比吐穀渾危險得多的,非常狡猾的競爭對手。


    他們是一個縮小版的中原王朝,其文化和戰略戰術,都師從中原,並且占據天時,地利,人和,已經在東北亞,成長為足以抗衡中原王朝的心腹之患。


    楊廣的招降政策,軟弱可欺。


    這直接導致前期遼東城戰役的失利,也喪失了唯一的一個可能取勝的機會。


    兵部尚書段文振也是知兵之人,他很清楚地看到這一點,想說服楊廣放棄招降的打算。


    戰場之上,隻有正麵的絕對勝利和壓倒性的征服,才可能讓一國真正臣服,但他雖有殷勤之意,楊廣卻無雅納之心。


    結果非常明確,楊廣的指揮和判斷,導致了隋朝的潰敗。


    段文振知道無法改變楊廣的想法,但他還要盡最後一分心力。


    他在奏章的最後,提出了自己最大的擔憂,這也是隋唐二朝征伐高句麗麵臨的最大問題:天時。


    高句麗的氣候,非常利於防守。


    當年,文帝楊堅發水陸二軍,總計三十多萬人,連高句麗的人影都沒見到,就幾乎全軍覆沒。


    楊堅的軍隊,在陸路碰上水潦,泥濘的遼澤,成為橫亙在隋軍前的天險,加上天不助楊堅,隋軍全軍染疫。


    海軍又茫茫大海上,碰上大風,在天災麵前,即使是強大的隋朝海軍,也渺若微塵,整隻艦隊全軍覆沒,士卒也所剩無幾。


    水陸二支軍隊,還未見到敵人的麵,就不明不白地徹底失敗了。


    現在,曆史有可能重來。


    高句麗本土適合行軍的時間,在一年之中非常短促。


    行軍地域也有非常大的限製,尤其是東北方向的遼東,有東西二個遼澤。


    如果碰上夏季幾個月的雨季,就會成為一片澤國,非常影響行軍的速度和後勤的供給。


    當年,楊堅的軍隊未戰先敗,並非敗於高句麗本身,實在是敗於天時,也敗於地利,更敗於天運。


    楊廣此次征伐高句麗,吸取了楊堅失敗的教訓,他選擇了合適的時間,出征高句麗,一切似乎非常順利。


    楊廣將號稱二百萬的軍隊,分為二十四軍,每天開拔一軍,相去四十裏,每一軍的營帳連成一片,軍與軍之間,又可以連成一個整體。


    這是一次非常龐大的行軍,總計四十天之後,楊廣的軍隊才全部出發,首尾相繼,鼓角相聞,旌旗橫亙九百六十裏。


    緊隨其後的是楊廣禦營,又分為六軍,再次綿延八十裏。


    千裏之間,盡是大隋的精甲銳卒,與其說是去打仗,不如說純粹是一種展示,向高句麗國的耀武揚威而已。


    但高句麗不吃這一套,他們早就在第一道防線,遼河邊以逸待勞,靜待隋軍了。


    這是楊廣和高句麗的第一次正麵對決。


    楊廣親自到達遼水督戰,所有軍隊齊集遼河之西,和高句麗隔河對峙。


    沒有決竅,也沒有更多的戰術。


    既然互相不服氣,那就隻能正麵硬剛,楊廣要強渡遼河,正麵決戰。


    事實證明,當二國的精銳,實打實地肉搏時,高句麗畢竟還是小國寡民,遠不是隋朝久經戰陣的虎狼之師的對手。


    遼水之戰有一個插曲,負責修建渡河大橋的宇文愷,關鍵時刻掉了鏈子,給整個戰局蒙上了一層不吉利的色彩。


    宇文愷作為隋朝一等一的建築大師,榮耀等身,他已經被無數個偉大工程,證明其無愧於建築大家的稱號,但他竟然犯了一個嚴重的錯誤。


    或者是他看到密如繁星的軍營,加上遼闊的遼河水奔騰翻湧,他迷失在巨大的壓力下。


    渡河之橋,竟然短了一丈多。


    這是致命的。


    但楊廣展現了大無畏的蠻幹精神,在他親自督戰之下,隋軍驍勇果敢之士,不乏其人。


    傳奇的麥鐵杖站了出來。


    這個曾經跟隨楊素,在江南百戰百勝;這個曾經一夜之間,行走百裏,趕赴另一城市,明火執仗搶劫的麥鐵杖,站了出來。


    他自動請纓說:“丈夫性命自有所在,豈能燃艾炙額,……而臥死兒女手中乎。”


    麥鐵杖想舍身取義,他想要成就一個傳奇。


    他對三個兒子說:“吾荷國恩,今為死日!我是良殺,汝當富貴。”


    麥鐵杖以必死之心,和一幹隋朝的猛士強行渡河,攻擊高句麗軍隊。


    但渡橋未成,先天不足,遼河之中,淹死的勇士,數不勝數。


    僥幸登岸的戰士,則被高句麗軍隊居高臨下,包圍分割,以少戰多,又無後援,勝敗之勢,不言而喻。


    麥鐵杖求仁得仁,和一眾虎賁戰士全部戰死於遼河東岸。


    但這種勇往無前,舍身成仁的強悍戰鬥力,震撼了高句麗的軍隊,也鼓舞了隋軍的士氣。


    楊廣為了激勵士心,重獎麥鐵杖,當場下詔,封其為宿公,讓他的兒子麥孟才襲爵,而次子仲才,季子也官拜正議大夫。


    隋朝和高句麗的第一次親密接觸,以隋朝失敗告終,渡橋也跟隨著滿河勇士的鮮血屍身,無語哽咽。


    卷土重來是必需的,更大的暴風雨也是必然的。


    楊廣撤掉宇文愷的職務,臨陣換上何稠監督造橋。


    以隋朝全盛之勢,區區一座渡橋,不在話下。


    在何稠調來禦營三萬弩手漫天箭雨的掩護之下,二天時間,就完成了一座新的浮橋。


    於是,隋朝全軍相次而進,在東岸和高句麗進行了第一次大規模的正麵會戰。


    隋朝完勝,高句麗兵大敗,死者以萬計。


    楊廣乘勢揮兵直進,圍攻遼東城,這已是高句麗第一道防線的核心城池。


    但在攻克遼東城的戰役中,非常吊詭的是,楊廣似乎中途離開了遼東城的指揮前線,同時,他製定了二條自縛手腳的政策,直接影響了戰局的走向。


    楊廣規定了二個“必須”,一是前線指揮官,必須等待自己的命令,才可以行動。


    二是當高句麗想投降時,必須立即停止進攻,接受他們的投降。


    楊廣舉全國之力,征伐高句麗,卻並不想全勝,反而一心想招降高句麗,真是千載之下,讓人齒冷。


    他卻不知道,高句麗小國刁民,他們的國民性格,不到最後山窮水盡,是絕不會投降低頭的。


    戰場之上,小小勝敗,在所多有,高句麗上下認為,自己雖然小敗,但隋高之戰,勝負還遠未可知。


    隨著二個搞笑政策的出台,再加上高句麗全無降意,這種政策,就隻能是束縛自身手腳,誤己誤前線諸軍了。


    於是,遼東城前線出現了戲劇性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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