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王朝有心無力,或是說是無心無力,去應對高句麗在東北的擴展。


    自五胡亂華之後,中原的漢人王朝事實上已經丟失了,對偏遠的東北地區的控製權。


    繼之而起的王朝,要不是立國日短,就是內憂外患,處於求生存的階段,根本沒有力量去考慮和應對,遠在東北的高句麗的發展。


    東北部,成為化外之地。


    於是,高句麗贏得了寶貴的發展時間和空間。


    它們終於慢慢發展成一個區域性的霸主。


    但中原大地,南北統一,形成一個集權的大國之後,就勢必將眼光投向帝國的北方和東北方向。


    隋朝和高句麗,這對宿仇,終於要見麵了。


    高句麗的傳統戰略,主動而簡單。


    他們的目標就是阻止中原王朝,成為一個統一而強大的王朝。


    在對待中原王朝的策略上,和隋朝對付突厥的八字方針,“離強合弱,遠交近攻。”不謀而合。


    高句麗的進攻,不是直接針對中原王朝的心腹之地,而是更傾向於在遼東地區的拓展,但其離強合弱,卻真正摻和進了中原王朝的上層政治鬥爭。


    高句麗的手,伸得很長。


    他們就是要攪渾這一灘水。


    北周北齊對立之際,高句麗就聯合更偏遠的北周,以對抗相鄰的北齊。


    當年隋朝躍馬長江,平定江南之役,高句麗的使者就多次出使江南的陳國,向陳後主獻謀劃策,以對抗隋朝。


    可惜所托非人,陳國實在是王氣消盡,再無起死迴生的可能。


    但即使這樣,高句麗依然為了對抗隋朝做了不屈不撓的抗爭。


    這體現出他們頑強的鬥誌和戰意。


    在平陳之役之中,就曾出現了一支特別的外國雇傭軍,那是由在陳國的高句麗等外族人組成。


    可見,高句麗不僅在政府層麵支持陳國對抗隋朝,同時,在民間亦具備對抗隋朝的認識和意誌力。


    這種民族性格,在未來朝鮮半島上進行的攻伐和消滅戰中,起了至關重大的作用。


    當看到隋朝僅僅以二支偏師,就摧枯拉朽地消滅了陳國之後。


    高句麗王室,知道世界已經發生了變化。


    他們驚慌失望之下,知道他們一直擔心的,一個統一而強大的中原王朝,即將出現。


    時勢所然,隋朝和高句麗,必有一戰。


    但是,高句麗雖然驚慌,卻絕不放棄。


    他們沒有選擇,全國上下,同心同德,積極備戰。


    二國之間的戰略認知,完全不對等。


    高句麗既熟悉自己,更了解隋朝,他們已經磨刀霍霍,等待隋朝的到來。


    但隋朝對於高句麗的認識,卻相當膚淺。


    整個隋朝,並沒有一個熟悉高句麗事物的人才,更沒有一個具備征服高句麗,所必需的具備戰略眼光的專家。


    高句麗以有備對無備,還沒有開戰,就已經贏了一大半。


    當年,陳國被滅之後,高句麗王高湯,以一種天然的警覺性和憂患感,就判斷當隋朝騰出手來,高句麗必然首當其衝。


    於是,他很早就開始備戰。


    他在國內治兵積穀,積蓄戰爭物資。


    他甚至仿效中原,大修長城,或者叫長牆。


    當然,高句麗的長城規模和製度,遠比隋朝的要小,這堵長牆沿遼水修建,是種防禦型的長牆,當然是防備中原王朝的入侵。


    雖然他們也知道並不會頂用,但足以可見高句麗上下一心的戰爭意誌。


    想要不戰而得高句麗,絕對不會出現。


    他們的準備很充足。


    高句麗在遼東的防禦,除了沿遼河的長城外,他們已經發展出了一套,全民皆兵,一切以戰時為中心的軍民合一體製。


    他們以城市為據點,將城市周邊能輻射到的居民,納入自己的攻防體係,閑時務農,戰時全部驅趕進城,全民皆兵。


    這種兵農一體的體製,是一種先進的戰時管理體製,會迸發出極大的戰鬥力。


    但隋朝對於遼東的了解,對於高句麗的認識,可謂一無所知,他們還停留在自詡大國上國宗主國的地位。


    這種認識上的偏差,將讓隋唐二朝,四任君主,吃盡苦頭。


    這可以從楊堅給高句麗王高湯的一封文書中明顯透露出來。


    當隋朝探知高句麗在備戰的消息之後,楊堅下了道詔書,譴責高句麗王高湯,認為他雖稱藩附,未盡臣節。


    在詔書中,楊堅長篇大論,居高臨下地對高句麗王湯說道:“彼這一方,雖地狹人少,今若黜王,不可虛置,終須更選官屬,就彼安撫。王若灑心易行,率由憲章,即是朕之良臣,何勞別遣才彥。”


    這就是隋朝君臣對於高句麗實力和地位的真實認識。


    這種認識,已經遠遠落後於時代。


    他們延續了中原王朝對高句麗的冊封製度,傳統上,高句麗王一直都由中原王朝冊封,才是法理上認可的道統。


    在心理上,隋朝一直以高句麗為中原王朝的固有領土,其臣民也屬於自己的藩附。


    他們並沒有意識到,對麵的高句麗,已是一個高度文明化和戰爭化的國家,或者說是一駕戰爭機器。


    楊堅對於高句麗備戰的小動作,做出了恐嚇。


    他在詔書中明確寫道:“王謂遼水之廣,何如長江?高句麗之人,多少陳國?朕若不存含育,責王前愆,命一將軍,何待多力!殷勤曉示,許王自新耳。”


    楊堅對於高句麗發出了赤裸裸的戰爭威脅,事實證明,這並不隻是口頭的威脅。


    整個隋朝,雖然並沒有一個高句麗問題專家,但當時隋朝生氣勃勃,如日中天,對待周邊小國的政策,上策以德服人,如有不服,就直接暴力征伐。


    不服就開幹。


    這種行為,是由隋朝大國的超然地位和強大實力所決定,勢所必為,理所必然。


    高句麗王高湯接到楊堅的詔書之後,知道自己最擔心的事情,終於要發生,日夜憂懼成疾,不久就一命嗚唿。


    繼位的高句麗王高元,雖然知道戰爭不可避免,卻盡量拖延發生的時間,已利於高句麗的備戰。


    在冊封高句麗新王時,發生了一個小小的細節。


    按照傳統,中原王朝需要冊封高句麗的繼任者為王,但楊堅為了敲打一下高句麗新的繼任者,隻封其為遼東公,隻是將其看成隋朝一個普通的臣子而已。


    這是一種蔑視,高句麗王高元並不想做兒皇帝。


    高句麗發展到現在,已成為事實上的區域性大國,當然已不可能滿足於“公”的封號。


    於是,他上表請求封王。


    雙方明裏暗裏,你來我往,二國之間激烈的交鋒和請求,已經掩蓋在曆史的迷霧之中。


    但楊堅最終同意,封其為高句麗王。


    但高句麗並不滿足,或者他們認為,在東北亞,他們才是真正的話事人。


    在新王登基的第二年二月,高句麗就主動出擊,率領萬餘靺鞨的軍隊,攻擊了隋朝的遼西。


    這是高句麗王朝主戰派的一種態度或者是試探,他們並沒有長期占據隋朝的城鎮,而是一擊即走。


    這更大程度上,是為了顯示高句麗作為區域霸主的力量和既成事實。


    他們本身的軍事力量,和能隨意征召來少數民族軍隊的能力,是一種示威,他們想讓隋朝在事實上承認,高句麗區域大國的地位。


    大體而言,這種戰略很高明。


    如果碰上中原王朝內亂,或是麵臨更強大外寇的威脅時,中原王朝將不會冒險去選擇二線作戰。


    遼東的騷擾,就可以被默許。


    但他們碰上了楊堅,碰上了如日中天的隋朝,這是敢於正麵硬剛突厥,將東突厥直接幹趴的隋朝。


    楊堅的態度很簡單:不服就幹。


    他的詔書並非隻是純粹的恐嚇,如果有必要,他隨時可以發動一場大規模的戰爭,以教訓這個不聽話而惹事生非的小弟。


    高句麗的強硬態度,逼迫楊堅展示出他冷酷的一麵。


    楊堅立即決定,對高句麗發動一場大規模的征伐戰爭。


    戰爭的目的是征服。


    這場戰爭以漢王楊諒為行軍元帥,高熲為長史,依照平定江南的慣例,軍隊實際的指揮權歸於高熲。


    這並不隻是恐嚇性的征戰。


    楊堅來真的,這次戰爭,他動員了三十萬大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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