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兵伐謀,長孫晟早有準備。


    為了應對今日局麵,長孫晟很早就向楊堅獻上一計,派遣特使元暉,往西域會見達頭可汗,送給他一麵旗幟,那是一麵狼頭纛。


    對於大可汗沙缽略,卻連一杯水都欠奉。


    狼頭纛對於突厥一族而言,具有特殊的含義,某種程度上,就是權力和傳承的代名詞。


    突厥是一個狼圖騰的民族,他們自稱為狼的後代。


    在他們的起源中,狼生十子,最賢最優最強壯的兒子為阿史那氏,突厥以強者為尊,阿史那氏世為君長,他們在牙門外,建樹狼頭纛,既表明自己是天選之子,也表示不忘出處和根本。


    世代相承,狼頭纛就成為權力的象征,也是其傳承的正朔所在。


    隋朝給達頭送狼頭纛,隱隱有尊奉達頭為突厥之主的含義。


    達頭可汗心知肚明,這是隋朝的離間之計,但他欣然接受。


    對於沙缽略,他早有不臣之心;對於大可汗之位,他也早就誌在必得。


    因而,他願意和隋朝達成某種盟約,互相利用、支持以達到自己的目的。


    長孫晟初戰告捷。


    為了讓火燒得更旺一些,他在幹柴之上再潑上一桶油。


    當達頭和沙缽略的使者相聚於隋朝京城長安時,長孫晟故意將達頭使者的座位,放在沙缽略使者之前,這是明麵上的挑戰和蔑視。


    沙缽略接受到這個汙辱的信息,大為憤怒。


    對於楊堅,他要新仇舊恨一起算,他下定決心,要讓隋朝付出數倍的代價,以償還自己所受的怠慢和侮辱。


    因而,在經過隋朝初立後的試探性進攻,攻陷臨渝鎮(今山海關)後,第二年,他就動員糾合突厥各位可汗,總計精兵四十萬,全力進攻隋朝。


    這次,他是來真的,也想幹一票大的。


    沙缽略的目標非常明確,直下長安,顛覆隋朝。


    他的行軍非常順利,除了其前頭部隊和達奚長儒死磕,遭到不堪迴首的損失之外,他的主力長驅直入,兵鋒已直指長安。


    但他忽略了他有一個既神且豬的隊友。


    他的這個隊友,被那個神一樣的男人長孫晟策反了。


    達頭可汗在形勢大好,準備和隋朝決戰的當口,做了一個決定:他不玩了,他要臨陣撤退,迴到西域去過逍遙快樂的日子。


    沙缽略徹底傻眼了,他無法想象,也無法相信,但這已成既成事實。


    對達頭而言,撤退顯然符合他最大的利益。


    撤軍迴到大草原,而不是和沙缽略相會於長安城下,可以取得政治和策略上的優勢。


    一是楊隋得以保全。


    他和楊堅脆弱和隱性的聯盟能得以保持,可以對沙缽略形成一種實質上的戰略壓力。


    第二,如果此次戰役半途而廢,會有損於沙缽略的威望和實力。


    可以形成東突厥各部族內部的勢力均衡,為自己贏得寶貴的時間,有利於他奪大可汗之位的計劃。


    更重要的是,達頭老謀深算,他和長孫晟都準確判定,沙缽略治下的東突厥一定會發生內亂,他們都在等待那個時間點的到來。


    在此之前,一動不如一靜,保存自己的實力為第一要務。


    他們很快會看到他們希望出現的結果。


    西線的達頭剛撤,沙缽略進退維穀之際,大漠之北,草原之上,又傳來一個令他心生懼意的消息。


    長孫晟長袖善舞,神通廣大,他出使突厥的一年,收獲頗豐,他不僅熟諳突厥山川形勝,同時,他還成功打入了沙缽略皇族的內部。


    在楊堅接納長孫晟的八字策略後,他本人專程去了一趟大草原,在東北極遠之處,太陽升起的地方,找到了他曾經的好兄弟處羅侯。


    兄弟見麵,不醉無歸。


    他們迴憶起以前,在大草原上縱橫遊蕩的兄弟情誼,又一起展望了將來,攜手共進的美好歲月。


    長孫晟放鬆心情,全情盡心和處羅侯的家庭熟絡關係,處羅侯一家也將長孫晟真正當成自己家庭的一分子。


    一時兄弟,一世兄弟。


    長孫晟這次出使,於私於公都在大草原上找到了最堅固和最可信賴的朋友。


    處羅侯一係,將成為左右隋唐二朝和突厥關係的鑰匙。


    長孫晟此行,可謂造福千秋萬代。


    迴報很快就來了。


    長孫晟派出使者,說服了他在大草原上最重要的同盟者,讓他從背後給了沙缽略一刀。


    他就是染幹,是沙缽略的弟弟處羅侯之子,他另一個更家喻戶曉的名字叫做啟民可汗。


    這是一個在突厥史上大書特書的人物,他讓東突厥完全臣服於隋朝,他又是東突厥中興的奠基人物。


    染幹第一次登上曆史舞台。


    他傳給沙缽略的消息非常簡單,隻有八個字:鐵勒等反,欲襲其牙。


    這正中沙缽略的軟肋,也是突厥這種大草原上鬆散型霸主的軟肋。


    這八個字遠勝對麵隋朝的千軍萬馬,漠北不穩,後院起火,才是沙缽略最大的隱患。


    大草原東西橫亙萬裏,南北五六千裏,疆域無邊無際,種落族群多如繁星,加上突厥立國時間太短,隻能采取鬆散的,甚至隻是維持其名義的羈縻統治方式。


    在信奉力量的草原文化中,衝突或戰爭,隻是家常便飯。


    甚至經常會出現冒犯突厥利益的事件,需要用武力加以征伐。


    突厥能成為大草原的霸主,除了自身擁有最為強大而恐怖的武力外,他們也需要強悍善,戰英勇無敵的打手。


    鐵勒一族就是突厥的超級打手。


    鐵勒的騎兵,是大草原上最恐怖的存在,足以令遠近各族聞風喪膽。


    他們生性殘忍好殺,鐵勒的戰士,每一個人都是大草原上最優秀的騎手和弓箭手,在冷兵器時代,每一個小的鐵勒族群,可以隨時組織起一支最精銳的特種部隊。


    現在這隻特種部隊要造反了。


    他們竟然想趁自己南侵隋朝,王庭空虛之際,要趁火打劫,想洗劫自己留存的財寶。


    沙缽略想到鐵勒的掠奪成性,也想到他們恐怖的戰鬥力,他害怕王庭失守,自己老巢被端之後,必然會引發的局勢混亂。


    想到派係林立,各自爭權好利的突厥內部,沙缽略心下打鼓,他當然分得清主次,見達頭已經先撤,他也再無心南下,隻想立刻迴兵入塞。


    相對於隋朝這個外部敵人來說,鐵勒才是其心腹之患。


    第一次隋突戰役,以一種戲劇性的方式,無疾而終。


    沙缽略需要的絹帛財富,以及利用戰爭來擴大自己勢力的目的並未達到。


    但沙缽略很快就會卷土重來,隋朝北境烽火再起。


    不過,此一時,彼一時也。


    時間已經到了楊堅登基的第三個年頭,隋朝百廢俱興,國勢蒸蒸日上,楊堅展現出統一的中原王朝所擁有的,巨大而恐怖的戰爭動員能力。


    經過第一次全麵戰役的接觸和錘煉,更加堅定了楊堅利用戰爭去贏得和平的決心。


    於是,楊堅下詔,舉全國之力,正式征伐突厥。


    在這道詔書中,楊堅明確了他對待突厥的國策,“朕以為厚斂兆庶,多惠豺狼,未嚐感恩,資而為賊。因入賊之物,加賜將士;息道路之民,務為耕織。”


    然後,楊堅在詔書中展現了必勝的信心和勇氣,他接著寫道,


    “諸將今行,義兼含育,有降者納,有違者死,使其不敢南望,永服威刑。何用侍子之朝,寧勞渭橋之拜!”


    這道硬氣的詔書,是以其強大的戰爭實力做基礎的。


    事實上,詔書發出的時間,距離沙缽略第一次四十萬大軍全線入寇,才過去一年。


    在過去的三年,楊堅一直在被動防禦突厥,因為他當時的戰略是攘外必先安內,他想在統一中國北方之後,乘著勝勢,一鼓作氣蕩平江南。


    一統天下,再圖北望。


    因而,楊堅在南方的陳朝邊境聚集了隋朝最優秀的將領,甚至已經正式發兵準備征伐江南的陳朝。


    在北方的邊境,楊堅的被動防禦政策,主要是動員了十萬級的人員,去修築長城。


    但突厥人來得太快,其勢太猛,楊堅隻得臨時撤迴了南征的軍隊,並且他本人在突厥的巨大壓力下,身體崩潰而病倒了。


    現在,時間才過去一年,楊堅將隋朝這架戰爭機器,開足馬力,漸入佳境,已達巔峰。


    來而不往非禮也,是時候向突厥進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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