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堅是高手,他走的每一步,都是精確的正招。


    要想將五位藩王一網打盡,就需要找一個冠冕堂皇,並且讓他們無法拒絕的理由,讓他們齊聚長安。


    千金公主和親突厥,連老天都幫楊堅,這是國家大事,五藩王沒有懷疑和推托的借口。


    楊堅以這個理由,光明正大地征召五王入朝。


    他老於政道,為五王的入朝做了軟硬二手的準備,事實證明,他高看了宇文家族這五個藩王。


    陳王宇文純的被召,證實了宇文皇族的日薄西山,天命該絕。


    他們再沒有能力自救,隻能順天應命而已。


    崔彭作為征召使者,輕裝簡行,他隻率領了二個仆人,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反抗,他並沒有急於宣讀詔書,而是假托有病,駐紮在城外的傳舍。


    他派遣隨從通知陳王純說:“天子有詔書至王所,彭苦疾,不能強步,願王降臨之。”


    事出反常必有妖,陳王純起了疑心。


    但這裏是他的地盤,他並不懼怕崔彭興風作浪,於是,陳王純率領大隊人馬,唿嘯而來。


    崔彭不慌不忙,一個人走出傳舍,他看到陳王純高坐馬上,並沒有下馬的意思,知道不能實話實說,便撒了個謊對陳王純說:“王可避人,將密有所道。”


    崔彭身懷朝廷密旨,確實有不足為外人道的顧慮。


    陳王純揮手摒退左右,但他並未完全放下戒心,依然騎在馬上,準備見勢不妙,立即扯唿飛奔。


    崔彭趕緊祭出最關鍵的一擊,他對陳王純說:“將宣詔,王可下馬。”


    這是一句正常但要命的話,因為按照禮儀,陳王純不可能在馬上接受朝廷詔旨。


    陳王純隻能下馬,崔彭立即讓手下將陳王純按住。


    有了這個人質,崔彭第一次掌握了主動權。


    他厲聲對陳王純的左右說:“陳王有罪,征召入朝,左右不得輒動。”


    事起倉促,陳王純的左右完全亂了方寸,當然也沒有人敢拚著身家性命,公然和朝廷對抗。


    可惜偌大的護衛隊伍,竟然連一個死士,智士都沒有,他們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崔彭絕塵而去。


    其餘四王的征召,更是波瀾不驚。


    五藩王被一齊召到長安,象征著宇文氏的天下,一如這正逐漸飛揚的灰塵,隨風飄散於帝國的空中,再留不下一絲痕跡。


    五王迴朝的詔書,是一道催命的符。


    北周王朝,唯一的正臣顏之儀很清楚地知道,宇文皇族的喪鍾已正式敲響。


    當楊堅向他索要天子符璽,想自己在詔書上蓋章時,顏之儀再一次展示了他的風骨。


    他正氣凜然地對楊堅說:“此天子之物,自有主者,宰相何故索之!”


    他這種決絕的不合作心態,徹底激怒了楊堅。


    他迴想起矯詔輔政的那個夜晚,顏之儀拒絕在詔書上簽署自己的名字。


    楊堅知道眼前這個人,無論如何不肯為己所用,在你死我活的權力鬥爭中,不能為自己所用,就更加不能讓他為對手所用。


    楊堅真想殺一儆百。


    但攝於顏之儀的人望,再加上楊堅過於淺薄的根基,他不能開創誅殺北周大臣,尤其是忠臣直臣的先例,那將給他的奪權之路爭添不可預測的風險。


    但他已經忍無可忍。


    顏之儀已經不適合再呆在長安的權力中心了,楊堅隻好把顏之儀外放到西疆一個非常偏遠的地方當郡守。


    楊堅在心中默默地對顏之儀,更像是對自己,訴說高遠的誌向。


    時間,會證明顏之儀的看法是一個錯誤。


    他楊堅,並非隻是貪戀皇權,他更是一個雄才大略,遠邁漢魏的明君,是真正的天下之主。


    他將讓顏之儀親眼看到他統治下的煌煌盛世。”


    楊堅做到了。


    他剛一登基,就召迴並重用顏之儀,並讓顏之儀退休後過了一段非常長的悠遊自在的太平日子,他要讓顏之儀成為自己王朝的一個吉祥物,讓他親眼見證自己的豐功偉績。


    十年之後,隋文帝楊堅,在入朝拜見自己的群臣中間,一眼認出了當年那個鐵骨錚錚的顏之儀,雖然他現在已經賦閑在家多年。


    楊堅迴想起了剛開始矯詔輔政時,那段艱苦的歲月。


    在經曆了燦爛的開皇之治,誌得意滿之際,他讓顏之儀和自己一起坐上了禦座。


    楊堅握著顏之儀的雙手說:“見危授命,臨大節而不可奪,古人所難,何以加卿。”


    顏之儀平視楊堅,這就是當年那個篡位的陰謀家,也是現在開創治世的一代明君啊。


    君臣對視,隻此一眼,便已穿越千古。


    顏之儀,在楊堅麵前,恭敬拜謝。


    楊堅坦然受之。


    但當年楊堅麵臨的環境充滿了風險和不確定性。


    天元皇帝暴斃,楊堅矯詔輔政,事發倉促,朝臣之中,對於是否支持楊堅,並未形成一個統一的認識。


    就連楊堅的至親,他的同母弟弟楊讚,也不讚同楊堅的冒險行動。


    當他聽說楊堅的篡權大計時,他生怕楊堅會牽連自己,非常生氣地說;“(楊堅)作隋國公恐不能保,何乃更為族滅事邪?”


    楊堅有一個相識很久的朋友,是北平榮建緒,當時正在長安,正準備赴任泉州刺史。


    為了壯大自己的力量,楊堅需要盡可能地招引人才,於是,同學,舊友,親族,都是第一時間需要拉籠的力量。


    楊緊勸誘他說:“且躊躇,當共取富貴。”


    榮建緒當然知道楊堅的言外之意,但他不為所動,正言正色,明確拒絕楊堅說:“明公(楊堅)此旨,非仆所聞。”


    連最親密的人也不看好楊緊,甚至直接反對楊堅。


    顯然,至少在當時,楊堅並不是全天下的希望所在,如果不能迅速穩定局勢,情勢有可能一朝崩潰。


    留給楊堅的時間不多了。


    楊堅,需要直麵這個挑戰。


    危急時刻,盧賁站了出來。


    盧賁是楊堅的鐵杆跟隨者,很早就把寶押到楊堅身上,認為楊堅必定篡周自立。


    於是,楊堅剛受詔輔國,就讓盧賁做了貼身的護衛長。


    周靜帝遷入天成宮後,楊堅的辦公地點在原太子的東宮,楊堅初來乍到,威信未立,局麵完全一團混亂。


    朝臣們集在廣場之上,都在竊竊私語,考慮到底要不要跟隨楊堅去東宮。


    去,還是不去?


    這是明顯的站隊行為,這是一個政治問題,也將充滿巨大的風險。


    但他們沒有選擇的餘地,因為楊堅已經替他們做了選擇。


    廣場之上,黑壓壓一片,全是盧賁的護衛隊,軍容鼎盛,真刀實槍,明晃晃的寒光遮天蔽日,整個天地似乎都透露出凜烈的殺氣。


    盧賁環顧四周,不容置疑地說:“欲求富貴者,當相隨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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