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煙波呆呆望著楊廣寒身影消逝後,輕歎了口氣,迴劍入鞘。


    這時候柳煙波霍地一迴頭,發現漆壓壓的鎮集房屋頂上,人影閃動,向鎮西入口這邊移來。


    柳煙波心頭一震,提氣飛身,淩空躍起三丈,撲身向楊廣寒飛逝的方向追去。


    恐怖的管樂,鑼鼓聲未停。


    柳煙波暗想:楊廣寒可能追這聲音而去,於是他依著聲音的方向追尋。


    大約奔行有三裏路,忽然間鑼聲三響,那繞耳樂聲,也突然高揚,弦管齊鳴,似乎是已距離不遠。


    柳煙波趕忙尋著路旁一株枝葉並茂蒼鬆,縱身淩空飛了上去,騰空抓著枝幹翻身穩坐上麵。


    當他屁股剛剛坐穩,猛聽見身後一個蒼老冰冷聲音,說道:“小娃兒輕功不錯,快坐進來。”


    這語音驟然傳來,柳煙波嚇了一跳,迴頭抬目望去。


    隻見一個全身穿著破爛的老叫化子,雙手抱著一個大葫蘆,垂頭閉目,蜷坐在距身後七尺處茂密鬆幹上。


    柳煙波怔了怔問道:“老前輩是叫我嗎?。


    那老乞丐冷哼了一聲,道:“不是叫你,是叫誰?你不藏到後頭就下去,免得擾鬧叫化子看僵屍!”


    柳煙波驚叫道:“什麽?僵屍?”


    說著話,柳煙波看清老乞丐身側枝幹縱身一躍,輕若飄絮,旁邊枝葉都沒有顫動一下。


    這分絕高的輕功身法,像是使這老乞丐一驚,倏地張開一雙眼霜刃冷電般望了柳煙波一眼,道:“娃兒,你是哪兒來的?”


    說話聲中,老乞丐左手如電抓去,雖然在這漆黑鬆樹上,但他出招認穴極端準確,仍是扣向柳煙波右手脈門。


    柳煙波想不到老乞丐會出手襲擊,要避開這一抓,除非飄落樹下或者隻有被擒,刹那間,急中生智,不避不閃,右手一翻,五指如鉤,迎著老乞丐左手脈門鉤去。雙方一迎一擊,招勢如電。


    老乞丐輕歎一聲,倏地將左手縮了迴去。


    柳煙波見他收招,隻得中途撤勁,朗聲問道:“老前輩為何出手偷襲?”


    那老乞丐翻著一雙白珠眼睛,從頭到腳仔細看了柳煙波一眼,冷冷道:“你剛才出手一鉤叫什麽名堂?”


    柳煙波答道:“龍抓手。”


    老乞丐一驚道:“那你是東海龍王門下?”


    柳煙波道:“不是,老前輩何必問這些,鑼鼓聲已到三十餘丈外了。”


    老乞丐低沉冷笑一聲,道:“娃兒,你可知老叫化子是誰?”


    柳煙波搖頭道:“不知道,但老前輩必定是江湖武林上灸手可熱的人物。”


    老叫化嗬嗬低笑一聲,問道:“娃兒,這邊在趕屍,你不怕邪氣衝身嗎?”


    柳煙波心中一怔,陡然想起墓地上奇醜公主說“趕屍到墓地……”的話,他望了老叫化一眼,道:“老前輩,這鑼鼓聲真在趕屍?”


    老乞丐冷笑道:“不是趕屍上墳,迎接新娘哪會有這種鬼氣森森的聲調。”


    管弦樂和鼓鑼聲,愈來愈近了,果然這聲調聽得使人毛骨悚然,宛似出葬行列吹奏的悲歌哀樂,弦管低鳴,悲悲淒淒。


    再加了鑼、鼓聲,卻有一種恐怖,陰森氣氛,尤其是鼓聲詭異,每一聲都震攝人心弦。忽然聽得老叫化低聲叫道:“娃兒不要出聲,趕屍行列到了。”


    話音剛落,猛地傳來了“得得得得”輕緩蹄聲,彎旋道上,現出兩騎,眨眼間已到蒼鬆樹下,隻見騎士是兩個黑衣偉猛大漢,手中各持一道牌匾,左麵寫著:“邪氣”,右麵寫著“迴避”,雙騎並肩,緩緩開路。


    接著虎鋒兩騎後麵,一頭渾身漆亮黑毛大馬,昂頭行了過來。馬上坐著一個黑衣長衫老人,年約六十,黑髯垂胸,貌相威武雄猛。


    柳煙波看見了黑髯老人,心底暗叫道:“薑偉亮!”


    一念未完,黑色大馬之後,是匹雪白駿騎,馬鞍端坐一個白衣白髯老人,像似南極仙翁。這兩人柳煙波已在墓地祠堂見過麵,心中震驚不已,這兩位絕頂高手,竟是奇醜公主的仆從。


    黑髯,白髯老人坐騎過後,緊接傳出一陣轔轔車聲,四匹黃色蒙古馬,拖著一翕的車,一個黑衣大漢駕車,車上架著一麵巨大銅鑼,一麵大鼓。鑼鼓前麵一張右椅上,端坐一位白麻衣老儒,左右兩手,各持一支木槌,鑼鼓聲,就是這位鬼儒士在敲打。


    柳煙波看得大氣都不敢透,深知薑偉亮,南極仙翁老人,鬼儒十三人,皆是當今武林中罕見高手,隻要稍微發出聲息,便要被他們察覺。


    駭人的走屍場麵,就在馬車轉彎後出現了。


    那是十二個僵硬筆直的紅衣人,肥瘦高矮不齊,臉上蒙著層層重重紅紗,掩去了五官麵目,他們有秩序的排成四列三排,渾身筆直,雙手緊貼兩腿側,宛似木頭人一般,可是這十二個僵屍,每當鬼儒士鼓槌“咚!”擊一下鼓,十二個僵屍腿不彎,膝不曲,“噗!”的跳起三尺落地。


    他們的步法,就是這樣一蹦一跳移動著,走起來很慢,完全控製在鬼儒土的鼓聲上,若不擊鼓,縱然鑼響,僵屍人也不蹦跳。


    “他們是人或是僵屍?”刹那間,一個問號在柳煙波腦海裏閃起。


    十二個僵屍人之後,有三十二個腰佩長劍,手持各種不同管弦樂的彩衣人,排成數列,護送僵屍人吹彈著。


    嫋嫋不絕,繞耳弦管樂聲,就是這些彩衣人的傑作。


    奇怪的是這三十二個彩衣人,麵貌皆是奇醜無比。


    “咚咚!”鼓聲,震人心弦。


    漸漸地,十二個僵屍,一跳一蹦,已經跳過這株鬆蔭前。


    驀地柳煙波心底處,暗叫一聲:“怪了!”


    原來柳煙波非常仔細看過那十二個僵屍人,雖然他們麵目被重重疊疊紅紗蒙住,但由他們身材形態看去。柳煙波覺得這十二人,好像曾經認識一般。這絲奇怪的感覺,立刻使柳煙波陷入沉思之中。


    不知過去了多少時候,一聲長歎,驚醒了柳煙波神智,抬眼一看,趕屍行列已經全部過去。“咚咚!”鼓聲,已經在數十丈外。


    這聲歎息,就是身側的老叫化子發出的,柳煙波出聲問道:“老前輩,有什麽不對勁嗎?”


    老乞丐拿起手中大葫蘆拔起蓋子,往嘴裏一倒,“咕嚕咕嚕”,灌了一陣米湯,搖搖頭歎道:“老叫化怎麽想也想不出來。”


    柳煙波聽他沒頭沒腦自語,不禁眉頭輕皺,又問道:“老前輩想不出什麽?”


    老乞丐那雙冷電眼睹瞪著柳煙波,道:“想不出僵屍想不出什麽?小娃兒管閑事!”


    說完,老叫化子身子一傾,突由四丈高枝幹滾落下去,直待距地麵六尺,方才一個鯉翻挺落在地麵上。


    柳煙波見叱唿著自己,心中有氣。老化子躍落樹下,他還坐在樹上,猛聽老乞丐在下麵招乎道:“娃兒,還不下來?”


    柳煙波冷冷一笑,由丈高的樹頂一瀉而下,拱手說道:“老前輩有何見教?”


    老叫化道:“走,咱們看熱鬧去。”


    他伸出一隻枯澀的手抓著柳煙波就走。


    柳煙波目見老乞丐武功出奇、性格怪僻,對待自己忽冷忽熱,一時猜不出他到底是什麽門路,當下展開輕功奔行,口中說道:“老前輩請放手,我跟你走就是。”


    老叫化倏地鬆了左手,吩咐道:“娃兒,你要緊跟著叫化子,這邊附近充滿魅魑魑魎,時時有被幽靈鬼抓去的可能。”


    柳煙波聽他言語中無比關照,倍增親熱之感,朗聲道:“多謝老前輩,晚輩小心就是。”


    老乞丐突然轉頭望了他一眼,道:“娃兒,剛才鬆樹上,你可看清那些僵屍?”


    柳煙波答道:“除了麵目之外,身材體態,熟印腦海,老前輩問這些幹什麽?”


    老乞丐像是欲語又止,搖搖頭道:“沒什麽了,老叫化子不過感到那些鬼魂很眼熟而已。”


    柳煙波輕咦一聲,道:“我也覺得很眼熟,卻想不出在哪裏見過。”


    老乞丐聞言倏地停下身形,蹬著那雙又圓又小的冷眸魚珠,望著柳煙波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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