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陽高空,殘秋陽光,使人並不覺得燥熱。


    梅苦冰收下了短劍,望了柳煙波一眼,道:“後日酉牌時分,黃鶴樓之約,你要去嗎?”


    柳煙波淡淡道:“若是不死,當然準備赴約。”


    梅苦冰道:“我勸你最好不要赴約。”


    柳煙波忽然心中一動,問道:“楊公子跟你是不是一條道上的人?”


    梅苦冰點頭道:“他是我師兄,武功之高,猶勝過我數倍。”


    柳煙波這時心中一陣激動,問道:“你真的知道我來曆嗎?”


    梅苦冰嬌聲笑道:“你對司空雲鳳說的話,我都偷聽了。


    你姓柳,名煙波,是昆侖一劍向天嘯的弟子,是江湖道上傳說的,害死中原七劍的元兇……”


    柳煙波苦笑道:“中原七劍之死因,諒姑娘比我更清楚吧?”


    梅苦冰眨了眨那雙大眼睛,說道:“我不知道。”


    柳煙波歎聲說道:“我會調查清楚,謀害七劍的兇手到底是誰?柳煙波有生之年,定要查個水落石出。”


    梅苦冰冷冷道:“你身遭鶴頂紅奇毒,如沒服下解藥,就休想活過一年半載。”


    柳煙波慘然笑道:“梅姑娘,你要知道你施毒害死三位武林高手,我輕易放過你,不加追究,無非是要你改過行善。”


    梅苦冰冷澀澀的截聲說道:“柳相公,我自出世以來,從未對人這般仁慈過,我勸你退出武林,完全是為你著想,如不領受我的好意,日後慘死,便後悔不及了。”


    柳煙波道:“姑娘好意我心領了,柳煙波就是麵臨慘死,也不會退出江湖武林,現在你請了。”說罷,拱手抱拳,轉身就走。


    但聽梅苦冰叱聲喝道:“站住!”


    柳煙波停步迴頭望去。


    隻見梅苦冰滿麵寒霜,眉露殺機,一步步走過來。


    柳煙波心頭一驚,忖道:“這少女年紀輕輕,卻陰狠兇的險得很,日後長大定是一位殺人不眨眼的魔女,不知要荼毒到多少生靈,如我狠心將她殺了,不是可以造福人群,替天行道……”於是,已將一口真氣,暗暗提到飽和狀態。


    但他心念一轉,抬眼望去,不知何時梅苦冰已抽出短劍,戮在自己胸口,這一下柳煙波驚駭不已,剛才她空手走來,怎麽抽劍出招點在胸口,自己卻毫無感覺。


    “但聽梅苦冰冷道:“‘旖旎魅心劍’,從無人能敵得,我隻要輕輕往前一送,便劍入血濺。


    柳煙波聽聞“‘旖旎魅心劍’”腦海靈光一閃,憶起司空英劍臨死前那些活……


    “丘老弟劍術終然博學天下各派精奧,但卻無法克製楊旖旎的‘魔心血影手’和‘旖旎魅心劍’……”


    本來柳煙波對於司空英劍的話,有種危言聳聽之感,但此時想來,楊旖旎的武學,確是使人心寒。


    想到此處,柳煙波覺得梅苦冰武功,足可殺害自己,但她不殺我,真的是一片好意嗎?


    突然聽到梅苦冰幽幽歎息了一聲,收迴抵在柳煙波胸口的短劍,退了半步。


    柳煙波問道:“姑娘怎麽不運劍刺入呢?”


    梅苦冰道:“自從你到武磯山,我已放過七次殺你的機會,當然我更不會現在殺你了。為什麽不殺你,這其中原因,我也不知道,但這情景若被家師知道,我非受酷刑處罰不可。”


    柳煙波聽了這幾句話,本已凝聚的真氣,倏地消散,他如何忍心這般一掌擊死她呢?


    唉……柳煙波長長仰天一歎,暗暗說道:“姑娘,你是善良的,你是個無知少女,是個被人炫惑、欺騙的可憐女孩,罪惡魁首是那楊旖旎,她到底是怎樣一個人呢?”


    梅苦冰杏目泛出一絲迷茫的秋水,斜掃了他一眼,出聲說道:“你要聽從我的勸導,不要赴後日黃鶴樓之約了。”


    柳煙波淒涼一笑,道:“梅姑娘真的這般關心我嗎?”


    梅苦冰倏地泛起一片紅暈,豔陽光下,顯得是那般嬌紅欲滴,她很美,但可惜還有一絲童稚之氣尚未去除。


    柳煙波當然不會想到這個剛十七歲的少女,對他已有一種男女間微妙情感,雖然這絲奇妙的情愫,他們自己都不知道,但總有一日待他們發現時,可惜已經太晚了。


    “柳相公,你就在這祠堂等我,最遲後日酉牌時分之前,拿解藥來給你。”


    人類愛惜生命,是正常的。柳煙波點頭道:“我等你,但時間不在酉牌時分,而在午牌時分。”


    梅苦冰道:“好吧,那麽我也得走了。”


    她走了數步,猛又迴頭說道:“柳相公,我再告訴你一件事,我毒殺武磯山主司空英劍是不得已的,日後我再告訴你詳情。”


    說罷,一式燕子剪水,嬌軀輕晃已出院牆。


    哪知梅苦冰身子一落院外後,猛又飛身進入後院,柳煙波不知她為何又迴頭,正待相問,驀聽她低聲說道:“不要出聲,祠堂有人來了。”


    她伸手拉著柳煙波,晃身轉到前院左側一個大供台之後,抬頭向外一看,眼光可觸及江流沿岸半裏。


    但見西南方向半裏之外江岸,停泊著一艘三桅巨船,那船外形十分奇特。


    柳煙波怔了一怔,道:“沒有人嗎?”


    梅苦冰低聲道:“人在後頭墓陵上,他們向這邊行來了。”


    語音剛落,柳煙波耳際隱約聽到一陣步履踏草聲,向這邊慢慢走來。


    柳煙波暗暗想道:“這種荒涼墓地有人來,大概是擇地喪葬的。”但又想:“梅苦冰這般慌張幹什麽?”


    一念未完,對麵角落走出七個麵貌奇醜,腰配長劍的大漢,看他們的敏捷的行動,顯然輕功火候極深。


    接著,金蓮步搖踱出一個女人。


    這女人手腳上各帶一個小金鈴,走動之間,鈴聲轉動,悅耳至極。


    她一麵走一麵跟一個全身白麻衣的老儒生談論著。


    驀聽那女的叫道:“醜鬼停步!”聲音尖刺淒厲。


    七個走在前麵的配劍醜大漢,齊齊停步恭候。


    這時那配鈴的女人,搖步走到石階前。


    那白麻衣老儒士恭恭敬敬的站立一側。


    此刻,柳煙波和梅苦冰方才看清了這女人的容貌。


    這女人相貌較之七個大漢更醜,隻見她麵色青黑,客眉、鼠眼,雙手指甲如鉤,那形態奇醜無比。


    柳煙波暗暗忖道:“這群人單由貌相看來,使人望而生畏了。”想著轉頭望了梅苦冰一眼。


    隻見她這時臉上露出一絲恐怖、緊張、沉重之神色。


    柳煙波暗暗驚異,又無法出聲相詢,於是凝神注視他們的動靜。


    但聽奇醜巫婆,又發著那如鬼啾魂叫的聲音,說道:“鬼儒士有把握嗎?”


    白衣老儒士恭聲說道:“稟告公主,老儒向來精於風水地罡,此地風水,恰好能容納咱們九個‘還魂人’。”


    柳煙波聽得暗暗驚奇,忖道:“這巫婆長得奇醜,年紀看去也不大,老儒士稱唿她為公主。”


    奇醜巫婆點頭道:“好!明日子夜,趕屍前來這裏,事前預先安排好。”


    白麻衣老儒生頷首稱:“是!”然後發聲問道:“請問公主,滄海一劍司空英劍的屍體,派誰去負責調換?”


    這句話,聽得柳煙波和梅苦冰同時一驚,暗暗忖道:“他們在搗什麽鬼玩意,調換司空英劍屍體幹什麽……”


    念頭未完,猛聽奇醜公主怪聲怪氣說道:“司空英劍今夜入棺,三更天後,派人去換屍,本公主不在時,指揮號令全由鬼儒士代理,你派誰去,還用問我嗎?”


    白麻衣老儒生聞言,連連點首稱“是”。


    奇醜女人說罷,站起身子,蓮步搖搖欲墜,一副弱不禁風之態,搖曳生姿,向山崗丘下走去。


    那七個配劍醜大漢,仍舊走在前頭,白麻老儒生殿後。


    柳煙波這時雙眼呆直望著奇醜巫婆,那出人意外的走路風姿,柳線搖風,步姿楚楚。


    柳煙波輕歎一聲,道:“怪了。”


    梅苦冰突然一手抓住柳煙波,急聲道:“柳相公快走,此地不宜久留。”


    柳煙波尚未答話,梅苦冰已經拉著他繞行過後院,翻牆向墓地深處,急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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