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


    李戟川躺在充滿著溝壑的寒玉床上,他細弱的手腕被劃了數道猙獰的傷口,正不斷地流失著鮮血。寒玉床旁,滿地是姿勢各異的屍體。


    每一具屍體的血,都順著地麵的凹槽流淌著。


    紅腥的血,一點一點的浸入著李戟川的軀幹、四肢。


    他的身軀漸漸涼了下去,與那寒玉床的溫度重合,幾乎分不清誰更熱些。


    對於身體上的疼痛,李戟川早已麻木了。


    他側著頭,看著窗欄中,被框住了的那道還未落下的輪月。


    李戟川的眼前漸漸昏黑。


    那抹黃澄,飄渺的近乎不可見了。


    他知道。


    月落之時。


    他即將再一次重複那個過程,死亡、新生,成為半邪半魔的怪物。


    然後,被法顯釘死在這張寒玉床上。


    法顯會得到天命的嘉獎,他會立地破境,晉升合體。隨後以身化佛,就此封印邊疆數千年,為這邊陲延續上千年的命數。


    天命的機製很死板,它也不在乎世間普通生靈的死活。


    法顯會被伏龍寺奉為尊者,他會得到法顯方丈的虛名。


    那麽法顯為什麽會成為方丈呢?


    因為,佛子死了。


    其實在最初,被欽定來處死李戟川的人,是當初伏龍寺的佛子。


    伏龍寺再有大義,也有私心。


    為了邊陲安穩,他們可以犧牲普通弟子的性命。但——沒有一個長老會同意自家精心培養數十年的佛子獻祭於邪神。


    他們寧願讓佛子以身化印,為了蒼生,光明正大的死在世人眼前,搏出一個好名聲。


    想來,他們也知道這種死法並不光彩。


    可那位佛子,實在是風光月霽。


    佛子接受不了自家宗門這‘無可奈何’的決斷,也斷然不肯對年幼的李戟川落下那淩遲一刀。


    他自盡了。


    如果成功一定要踩在師兄弟的屍骨上的話,他寧可這樣屈辱的死去。


    佛子似乎也是在懲罰自己,他怨自己為什麽沒有早些發現,為什麽沒有能力阻止宗門的決斷。


    李戟川那會子還沒暈呢。


    他記得,佛子死之前,緊緊的攥住了自己的手。一如當初李戟川剛入門時,這位清風似的佛子也牽過他的手,柔聲為他講解過佛經。


    少年僧人試圖將自己手心的溫暖渡給李戟川一些。


    他說,伏龍寺對不住他,對不起他爹娘。


    李戟川忘了自己當時怎麽迴答的了。他那時太小了,小到分不清到底該恨誰,小到隻能一邊喊著爹娘一邊痛苦的翻騰著。


    總之,佛子的手最後還是滑落在了寒玉床邊。


    那位被李家所救的皇女殿下,在那夜試圖闖入李家來救自己。


    但後來。


    她被送了迴去。


    再後來,李戟川也不知道她究竟怎麽樣了。大概過得也一般,李戟川後來也沒再聽過她的消息了。


    而李戟川死過一迴,活了過來。


    他活過來時,法顯就站在床邊。


    一刀剜去了李戟川的心。


    於是李戟川。


    又一次,死了過去。


    而後,封印成型,法顯坐化。


    可李戟川的肉身消散,邪魂卻散不去了。


    邪魔邪魔。


    魔可以剿,邪卻斷不了。


    隻要有人,隻要有邪念,李戟川就沒法痛快的死去。


    李戟川一直不甚清醒,這股恨意也漸漸積累。於是——他對伏龍寺、對同謀的望家、合歡宗,甚至對一整座邊陲城中毫不知情的百姓們都恨極了!


    他們憑什麽為生而喜、又憑什麽什麽都不知道?!


    封印之事過去百年之後。


    那日。


    不知為何,黑雲遮空。


    李戟川莫名有了凝聚身形的力量。


    他憤而現身,當街屠戮了當初的二宗子弟和邊陲城袖手旁觀的世家們。


    最後,合歡宗、伏龍寺二宗聯手,借助先天靈器浮屠塔的封印之力,李戟川被關進了這兒。


    千萬年的無邊孤寂,浮屠塔本身也帶了幾分淨化作用,他的神智也恢複了許多。


    李戟川開始思考。


    那場封印,對他來說究竟是對是錯,對邊陲城來說究竟是好是壞。


    時間一長,記憶中的人臉不甚清晰,恨意也開始模糊。


    李戟川越來越迫切的想得到一個答案。


    他的犧牲,是對是錯。


    他的複仇,是對是錯。


    李戟川自己想不明白,他需要了解他人的看法。


    在塔靈的幫助下。


    李戟川與伏龍寺、合歡宗達成了協議。


    在心情好的時候,李戟川偶爾會通過重現當年的故事來幫助進入浮屠塔的二宗弟子鍛煉心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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