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站門關西出一裏地,跨過一道小斜坡,便能看見一片凹陷盆地,其中以沼澤填充。


    沼澤白霧茫茫,紅樹遍布,叫人難辨南北東西。


    假如穿過根須蕪雜的紅樹林,淌過半人深的沼澤,從最淺的一條“暗道”深入,便會發那沼澤的顏色從棕黑漸漸變成殷紅。


    沼澤的中心擺著一座巨物。


    它乍看像個巨型的漏風帳篷,又像是異族風格的祭天壇。


    森白的道路自沼澤下凸起,連接著一節又一節的長磚……幾根兩層樓高的尖刺向內彎曲,撐起遮布……


    這建築似是由不明巨獸的遺骨製成。


    中間道路是脊椎骨,四周祭柱是其肋骨……而道路末端的祭天壇,正是如龍似蛇的巨獸頭骨。


    倘若青源在這裏,便能用陰瞳看到,這巨獸遺骨上遍布著古樸繁複的蝌蚪文,與他之前得到的那一節人魔咒骨上的文字師出同源。


    它是屍骨,亦是傳承。


    而此刻,在這座曆史悠久的祭台末端,血跡斑斑的祭台前,有兩人早已等候在此。


    其中一人背立於祭台前,另一人跪在其身後。


    “劉大人,您瞧,事都辦妥了,這次絕不會再出意外。”


    “今夜有大聖號令,斬風以下誰敢不從?再加上鬼瘴林本就有的瘴氣作用,現在那些人牲早被咱勾了魂魄,現在可聽話得很呢。”


    “隻需再等片刻,他們便會排隊送上門了。”


    祭台前不遠,孫三正乖乖跪在地上。


    他正對身前的大人三叩九拜,諂媚連連,賠笑不止。


    “你倒確實還有點用,孫三。”


    正說話的“劉大人”轉過頭,又展露出一張熟悉麵孔。


    他身材寬胖,一臉橫肉。


    此人赫然就是昨日在下界行動中,那“意外失蹤”的劉胖子。


    其因體重原因無法乘坐飛鳥,便早早就找到了借口脫離隊伍,遊而不擊……事後再假借失蹤,跟隨隊伍左右,方便搞些小動作。


    而如今,此人出現在這裏,身體卻早已非人類模樣。


    其脖頸以下,乃至袖口褲腳,四肢都不似人類手足,而是化作樹木根須狀。


    其下身的根須,甚至從祭台邊緣直接蔓延到了沼澤之中,與大地相連。


    “劉大人,您看,我這臉……今後這模樣,可不好再給您做事啊。”


    孫三說著,又指了指自己臉和脖子,各處都有“破相”的地方。


    其從臉頰到鎖骨,有多處潰爛,內裏血肉蠕動,卻並不流血……看上去實在令人倒胃口。


    這些潰爛處,正是起初被張羽潑了燒酒的地方。


    “嗬,你就這點出息?”


    劉大人聽他這番懇求,隻是冷哼一聲。


    “不過是摻了點朱砂和雞血的燒酒,給你燙出了點皮外傷,就嚇得你魂不守舍了?”


    “是是是……大人教訓的是。”


    麵對胖子的訓斥,孫三隻是連連點頭,不敢有絲毫不滿。


    “行了,孫三。”


    “不過是些小小的皮外傷,以你現在的身體,再過幾日便能自行修複,怕什麽。”


    劉大人抬手一揮,又背過身去,也不再理會。


    他隻在祭台上,抄起幾樣諸如木碗,蠟燭,人耳之類的物什,開始擺弄科儀。


    “既是要做一番大事業的人了,豈能貪生怕死,畏首畏尾?”


    “瞧吧,人牲就要到了。”


    “得道升仙的機緣,就在眼前。”


    說話時,胖子又抬手向沼澤遠處遙遙一指。


    隻見樹林深處,幾個不起眼的小小人影正排成一列,向沼澤深處進發,腳步蹣跚而有序……


    可二人並不知道,那群人中的最後一個,正是青源。


    ……


    ……


    “十二月,長流水……?”


    青源現在心情非常複雜。


    眼前這片霧靄之中的沼澤景象,他自是熟悉得不得了。


    在哪裏,在夢裏見過你?


    還就真是在夢裏見過。


    記憶中還殘存著些許印象,自己是前些日子,在夢中來過這片沼澤。


    枯木,沼澤,迷霧重重。


    那時候,夢中女人的歌聲還在叫著他的名……十二月,長流水。


    “萬萬沒想到,今天倒是親自來了。”


    “夢中的場景竟會化為真實……”


    “到底也是一份孽緣呢。”


    青源也學著身前的那些人,搖搖晃晃地走出了“僵屍步伐”,一步一踉蹌地跟在隊伍後麵。


    在幾番試探之後,他倒是已經確定,這一路上並沒有人暗中監視,甚至沒有任何其它的幹涉手段。


    布置這一切手段的人似乎極為自信,以至於沒安排任何後手。


    對方僅憑著關卡內的招魂陣法,加上深淵下的一聲尖嘯,就打算坐等魚兒們排隊上鉤了。


    “還真夠狂的。”


    “那就讓灑家來會會他,看看是哪路神仙。”


    青源一邊跟著隊伍走,一邊思忖著對策。


    他一路小動作不斷,不時將幾顆霹靂彈黏在路過的紅樹根須上,偶爾還澆上一些火油,做好“打boss”的布置。


    而為了讓自己隱蔽更好,順帶讓小鬼葉子也出力幫忙,他還幹脆把傀儡木箱也放到了另一個地方,根本沒帶在身上。


    如此一番操作,自然是冒了大風險的。


    事實上,若是穩妥點操作,完全可以把這些失了神誌的隊友都捆起來,綁死在哨站內,保證他們安全。


    然後隻放出一個人做“帶路人”,自己再順藤摸瓜就是了。


    可思前想後,青源卻覺得留在哨關根本無人看護,也未必安全,而幕後主使一見人數不對自然也會起疑……


    而現在要拖家帶口的返迴臨淵城也很難,返程路上說不定早有埋伏。


    隻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的道理?


    不如主動出擊。


    更何況,既然敵人始終選擇暗中下手,就說明對方並沒有碾壓的能力……最起碼,應該沒有斬水境以上的能力。


    那索性要賭,不如賭到底,徹底玩個大的。


    作死青年的思路一向如此。


    小事求穩,大事靠博。


    “喲,看來那兩位就是正主了?”


    走著走著,青源淌過沼澤,漸漸看清了不遠處那獸骨祭台,還有上麵一跪一站的兩個人。


    他迅速閉上眼,偽裝成失魂人中的一員,壓低了唿吸,悄悄接近了過去。


    “來吧,生死看淡,不服就幹……你要戰,那便戰。”


    “你算計爺,爺偷襲你……咱今日就來比一比,看看誰特娘的更卑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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