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五日,一支賊軍從順天倭城出來,先是在城外肆意衝撞,然後再佯裝進攻,對著明軍的幾個寨子胡亂打了一通鐵炮。跟著就像兵敗潰逃般,全部往慶尚道方向逃去。


    從這股倭寇出城劉綎就注意到了,全因他們拙劣的表演太過引人矚目。一開始劉綎還沒迴過味來,當他們全部往慶尚道方向逃去,他才漸漸看明白,這群猴子是想去泗川搬救兵。


    劉綎趕忙點了一支人馬追了出去,隻可惜還是未能追上。


    黃昏時分,慶尚道泗川方向升起了狼煙,順天倭城內的小西行長看到了升起的狼煙,禁不住喜極而泣,胸前畫十字向天祈禱感謝:感謝天感謝地感謝豐臣秀吉……


    隨後他也命人在倭城最高的樓閣上燃起狼煙,以示迴應。


    為了防止慶尚道的倭軍從水、陸兩方來援順天,朝鮮都元帥權栗率千名士兵阻截了全羅道的陸路,同時李舜臣也派遣了慶尚道右水使李存信遮截露梁水道。


    七日,劉綎收到了中路軍董一元戰敗的消息,巧的是在同一天,德永壽昌和宮木豐盛抵達了順天倭城,向小西遞交了五奉行的信件,並轉達了豐臣秀吉的死訊。


    小西行長簡直憂上加憂,恨不得現在馬上就撤軍迴日本。當然,撤迴之前,還是要先執行奉行眾的指示:與明軍和談。但怎麽談呢?


    而此時的劉綎,自接到中路軍戰敗的消息後,就已經決定撤兵。朝鮮右議政李德馨力勸劉綎停止撤兵,但他隻是假意答應,暗地裏依然命元帥權栗撤兵,再命陪臣、接伴使等人陸續撤下。


    到了夜裏,劉綎下令火燒營寨,跟著開始撤兵,按來時的路線,他自己撤屯富有縣,副總兵吳廣撤屯順天舊城,曹希彬與遊擊王之翰、司懋官、牛伯英,及朝鮮全羅道防禦使元慎則屯兵於舊城外四裏處,忠清道兵使李時言屯兵求禮。撤退這一路,不僅遺棄了大量裝備,還遺失了明朝雙方萬餘石軍糧。


    然而陳璘卻不知劉綎已經撤兵,翌日,又率水師趁潮起進迫順天倭城。但就在即將開打時,才看到岸上軍營空空當當,這才知道劉綎那廝一聲不響的就先撤了兵。


    “我屌累嘍謀婁汀!”氣的七竅生煙的陳璘破口大罵,“老子寧為順天鬼,也不願效汝退也!”


    陳璘還是命水師開火攻打倭城,火矢、筒矢、半弓一船一船的傾瀉出去,仿佛是陳璘借著開火在發泄心中怨氣。倭城在猛烈的炮火中,四處都燃起熊熊大火,倭城內的人也四下逃散躲避。直到彈藥一泄而空,最後才向獐島、鬆島撤去。


    已經退到富有縣的劉綎,仿佛有心靈感應,知道陳璘此刻定在罵他。手下家丁也不無擔憂:“我們撤兵並未通知陳提督,就怕萬一……”


    劉綎掏掏耳朵,頗不以為然:“哼~不通知又恁個?陳璘兒勒老嘛皮說穿老逗色妒忌,他水師不搶我們,撈不到人頭,莫得人頭就算不到軍功。你當他為撒子恁個積極要喊我們配合?逗色因為他——木,得,人,頭。”


    十月九日,水師又退到了海岸亭。而泗川的島津義宏已同部將立花宗茂等人商量好了,準備十日卯時出兵援助順天。


    到了十日這天,島津義宏攜立花、宗義智、寺澤如約出兵,率水師船隊向順天倭城外圍進發。當抵達外洋時,此時的明、朝水師已經退去,隻留下一兩隻破船。島津命人焚燒了破船,隨後就撤迴了泗川倭城。僥幸的是,倘若陳璘水師尚未退去,恐怕此刻就已經腹背受敵了。


    直到水陸明軍撤退了四五天,倭城內的人才敢出城。之前一直以為有詐,都龜縮在城內不敢動一下。


    雖然劉綎撤了兵,但閑著也是閑著,每天依然會派百餘騎兵在城外進行偵察。老油條不愧是老油條,使詐的本事就像天生的。當倭城內的人覺得可以稍微大膽一點,準備偷襲這支每天都在城外的晃悠的騎兵,可正當以為得手時,忽然從後方殺出了一支軍隊。倭寇一看,哪敢戀戰,虛晃幾槍就跑迴了倭城,再也不敢出門。


    西路軍的監軍王士琦在聽說劉綎私自撤兵之後,怒不可遏,立即派了人前往,並且執意要拿劉綎部將王之翰、司懋官斬首。劉綎好說歹說才‘救’下了部將,但在監軍的壓力下,不得已再次發兵進攻順天倭城。


    然而此次出兵就不像上迴了,劉綎依然隻派人每天在城外偵察,然後佯裝攻城,做做樣子,之後就又退迴了後方。水師方麵也是,從李舜臣的水師基地,全羅道左水營後退到了慶尚道的觀音浦。


    一場順天收複戰就這麽無疾而終,三場戰打下來,沒一場勝利,當然也算不上大敗,就像做生意投入大量的本錢,卻竹籃打水一場空。還抵不上楊鎬指揮的第一次蔚山之戰所取得的成果。


    其實麻貴四人也並非完全不認真,倭軍之所以能堅持不敗,一得益於城防,二得益於火器。當然明軍若是強攻也未嚐不能取勝,隻是會徒增大量傷亡,這對於明軍將領來說,會冒極大的政治風險,彈劾算輕的,就怕楊元、陳愚忠那樣……


    除了顯而易見的因素,還有物資糧草的補給一直都成問題,尤為可恨的是,當明軍順利進軍時,朝鮮的糧草補給就很順利;一旦明軍陷入不利,或是撤軍,朝鮮就會停止補給,不再為明軍運輸糧草,致使大軍挨餓受凍。


    對於這一點,刑玠非常不滿,也親自找到國王李昖,當麵質問:“近日天兵枵腹已甚,殺食騾馬,各路俱有乏糧之報。汝進兵則運糧,兵退則不運,是甚道理?”


    其實刑玠早就有了議和的念頭,此次二次出兵朝鮮,勝少敗多,又夾雜了黨爭和派係之爭,變得異常複雜。又因丁應泰的彈劾,與之關係融洽的內閣大臣張位也被貶為庶人,秋季以來的三場戰役,不僅沒給他增加任何政治籌碼,反而讓他在朝鮮越陷越深。


    到這時他方能深刻體會壬辰那次援朝,到了最後,像李如鬆這麽堅定的主戰派都轉而支持議和——這不僅僅是打仗本身的問題,還有戰爭從來都是無底洞,巨大的財力、人力、物力消耗,已經成了國朝的沉重包袱,而且壓在每個人頭上。


    刑玠已經寫信給了閣老沈一貫,信中表明了他準備議和的決定,隻是丁應泰目前還在朝鮮,他打算秘密進行議和,至於是否上疏陛下言明,還望閣老斟酌。


    在十月七日,中路軍的茅國器就派人持信去了泗川倭城,打算與島津義宏議和。信,是經理萬世德的信,這就與上次議和截然不同。


    上迴同樣是茅國器派部下前往泗川議和,但上迴是明軍在具優勢的前提下的勸降。三天後,先前在泗川之戰中被俘的明軍士兵持島津義宏迴信,到了中路軍陣營中。


    到了十三日,茅國器再次派出參謀史世用、翻譯張昂,另朝鮮翻譯,一同前往泗川倭城,與倭軍進行交涉。而島津義宏率救援船隊正從順天返迴不久,小西行長也從順天趕來泗川,與島津父子一同參與與明軍的議和談判。


    島津義宏與小西行長都已收到了德永和宮木帶來的五奉行的書信,信中雖表示可以議和,但也提了幾個條件:其一,以朝鮮王子為質;其二,若不交王子,則朝鮮稱貢;其三,朝鮮需向日本進貢八木、虎皮、豹皮、人參、清蜜。


    事實上,五奉行的書信寫於明軍南下之際,而今已過兩月,早就事過境遷,估計日本此時恐怕也才收到大軍南下的消息。島津和小西兩人心裏都清楚,頭一個條件就很難實現,如今麵對明軍談判的人,也隻有變通一下。


    十四日,朝鮮的降倭僉知金歸順帶中路遊擊彭信古麾下一名士兵,手持被明軍俘虜的宗義智家臣要時羅書信,前往泗川。這正是雙方在昨日和談中,初步達成協議中的一項。


    就在島津義宏與董一元的中路軍議和之後,西路軍劉綎也開始與小西行長議和。


    劉綎早無進攻之意,在圍了順天倭城十餘日,部下李芳春和牛伯英都勸其莫要再戰。後來撤軍富有縣,整日隻是派出少量兵馬去倭城外圍晃悠,攻城也是佯裝一下便撤了會來。


    接伴使權僖不解,問李芳春:“劉爺久留於此,終欲何為?是等著再打一次大的?”


    李芳春神秘兮兮對他說:“非也,自然有別的事要做。”


    權僖還是不懂,幾天之後,他再見李芳春,卻是見他吩咐管家挑選精美的彩緞。權僖更是一頭霧水,再問別人,那人笑著迴他說:“劉爺與行長約和,信使每天往來,此外劉爺還密令各營將官,湊了二百匹彩緞,白金一百兩……”


    權僖這才明白了一點。


    十月十八,劉綎與副總兵吳宗道商量之後,主動派人聯係了小西行長,並送上金帛賄賂。而小西行長以銃、劍迴贈。並還向明軍索取將官為質。


    劉綎很快答應下來,允諾會送上總兵、參將,及其家丁30名為質。


    小西行長非常滿意劉綎,他是如此上道。為此,小西行長在城外大擺宴席款待了吳宗道一行,之後又與吳協商,定下同樣反6名日本人質,這樣彼此都有信任。


    事後權僖聽聞,這才完全明白,原來‘出總兵、參將各一人為質’——感情都是冒充的,而且還是軍中地位最低的旗牌官……難怪劉爺如此‘大方’。


    大方的結果就是,小西又派人告知劉綎,城中還留有首級、器械若幹,待他們撤出順天,劉綎可隨意取用。


    同樣,劉綎亦是非常滿意,對他來說,議和沒有一點心理壓力,是門劃算的買賣。隻是他有一點不明白,為何小西行長非要固執的索要朝鮮王子和陪臣渡海為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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