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山市終於結束了為期幾周的陰雨天,迎來了難得的好天氣,八點一到,街上的人就開始多起來,我黑著臉坐在一家便利店門口曬太陽,心裏一陣發虛,尋思著這做古玩的旺季眼瞅著就快過了,原本以為幹這行既清閑也能賺到點小錢,可今年不知道咋迴事各行各業都不景氣,搞的我那小古玩鋪子都有些混不下去,我這幾天為了湊房租都淪落到給便利店看大門的份上了,估計再過會兒就得到大街上要飯去了。


    一想這裏心中就有點不痛快,想著要不要再去多打幾份零工混日子,偏偏在這時候有個人徑直走到我麵前,我抬頭一看,見那人生的高高瘦瘦,臉上扣著副蛤蟆鏡,大熱天的還帶著個包頭帽子,油頭粉麵的一看就不是什麽好東西。


    “老板,有玉溪賣嗎?”那家夥開口問道。


    昆山的店鋪一律都在九點半開門哪會有人現在來買東西。我有些不爽的站起來,心說該不會是有小混混看我是看大門的以為我好欺負,想到我這來收保護費吧?正好老子一肚子火沒處發呢。但是看著那人又覺得有些熟悉,可就是想不起來。


    “現在還沒開門,買東西九點半以後再來。”我言下之意就是說趕緊滾一邊去,別擋著我曬太陽。


    結果那孫子跟沒聽到似的還賴著不走,我剛想發火,突然我聽他又說道“是檔子還是空頭?”(暗語:是冤家還是對頭?)我聽的心中一驚,再看那人就已經知道是誰了。


    我張口就答“我是線上的和字!”(暗語:我是道上的同僚!)說完我就站起來一捶那人肩膀,“他娘的,都一年多了才想起來看你兄弟!”


    這個人就是當年我倒鬥(也就是盜墓)的時候認識的兄弟,本名叫梁平康,我一直叫他老躺。我們剛才說的都是倒鬥的見麵時對話或者談生意用的暗語,至於為什麽他叫老躺,這是因為在當時倒鬥的必須要有個化名,就跟過去戲子取的藝名差不多,說法有兩個,一是幹倒鬥盜墓這一行愧於祖宗,所以不能用本名,是怕給熟人認出來壞了名聲。還有個說法很迷信,說是倒鬥時會被古墓裏的惡鬼糾纏,所以取個義名是為了讓鬼找不著。老躺很信這個,對這套說法深信不疑,所以才取了這個名字。我卻是不相信這一套,我家前幾帶人生在民國初年,那時候軍閥混戰,天下大亂,百姓民不聊生,當時全靠從古墓裏挖出來的東西換糧食吃才沒給餓死,之後倒鬥便成了我家世代家傳本事,甚至可以說是世襲倒鬥,所以根本不來這一套。


    當年我和老躺就是在古墓裏認識的,兩個人年紀相當,脾氣又差不多,可以說是臭味相投。兩個人聯手開棺掘塚,對錢並不怎麽在乎,隻是為了倒鬥時的刺激,什麽兇鬥都敢下。但倒鬥這一行畢竟變數太大,終於有一次玩大了在鬥裏中了招,險些沒了蓋子。死裏逃生之後我不願在做倒鬥這門活計,老躺卻執意要繼續下去,無奈之下我隻好和老躺分道揚鑣,現在算算已經有一年多了,沒想到他今天竟然來找我。


    老躺一臉壞笑,“行啊老曾,這才一年沒見麵,你這都躋身維護社會治安的崗業了?”我衝他擺擺手說什麽維護治安,就是一臭看大門的,你今天來找我不會就是來看我笑話吧?


    老躺收起笑臉正色道“當然不是,兄弟我今天來是找你商量一件事大的。”說完一指旁邊的一輛suv,“這地方不是說話的地,走,上我鋪子去!”我和老躺多年未見,再加上離我下班就剩下幾分鍾了,心想去就去吧,反正我最近也沒啥事可以忙的。


    其實在他來找我的時候我就已經知道老躺的來意了,很有可能就是讓我再次出山去倒鬥。其實倒鬥是一門手藝,是研究死人的藝術,盜墓賊在秦朝時期就已經大量出現,三國魏武帝曹操就是靠詔安盜墓賊來盜墓已充軍餉,還特別設立摸金校尉和發丘中郎將兩個專門倒鬥的官職。到了宋朝以後盜墓甚至分成了許多別派,什麽穿山走嶺,潛林背山多得數不清,當時為了爭一個寶穴幾派人打的血流成河的事情都常有發生。但是到了現在門派已經非常模糊了,主要是現在值點錢的大墓早就給人挖光了,可能開一個穴七八家都等著分貨。所以現在根本就沒有什麽別派之分,可能在不久的將來盜墓這個行業就會慢慢消散了。


    說起來老躺幹這一行是半路出家,按他的話來說就是腦子發熱,想幹就幹。沒有任何的師傳身受,全憑膽子大身手好。但僅僅憑這一點還遠遠不夠,一旦遇到古墓裏的奇淫巧術,任憑你再怎麽牛逼,如果找不到門路就得歇菜。


    我生在倒鬥世家,祖宗四代倒鬥,無論是對尋龍探山還是對古墓裏的機關巧術都是有一定的經驗,老躺來找我也一定是為了這個。


    正胡思亂想著,就已經到了老躺的鋪子,他幹這一行也是有些天分的,老躺的鋪子明麵上看著是一家茶樓,其實大有文章,上麵兩層正規是開茶樓,底下還有一層跟地下室一樣的空間,專門放置一些出土的明器,裝備之類的東西。


    我跟著他下了車,茶樓門口有兩個夥計正在往裏麵搬快遞一樣的箱子,大概裏麵裝的都是些明器,見我們一來,恭恭敬敬的衝老躺點點頭。老躺看也不看他們,大模大樣的分開塑料門簾,帶著我走進一個最左邊的房門。我跟在他後麵心裏那個氣的呀,他媽的為啥老躺這孫子混的這麽好,我卻快要去睡大街了。


    房門後麵是一條水泥樓梯,一直通到底下的地下室裏。兩邊都是一些小店裏賣冰棍用的冰櫃,裏麵裝的是一些需要低溫保存的明器。還有的木頭架子上擺著些亂七八糟的瓶瓶罐罐。


    地下室中間放著一張桌子,有個老頭正坐在那裏抽煙,見我們來了,把煙一掐,“啷個到現在才來在,做啥子又想放我的鴿子哈!”


    老躺笑著迴道“我哪敢放海老你的鴿子啊,這不是老曾這小子難找嘛。”說完就介紹我給那老頭認識“這就是我說的那個當年和我一起倒鬥兄弟——曾初和,老曾。道上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就是玉皇大帝的尿盆子我們都把持過,就沒有他擺不平的事!”


    老頭才發現我,打量了我一下,然後趕緊站起來打個招唿,“久仰,久仰。鄙人祖長海,叫我老海就好。老朽我能在有生之年結識閣下這樣的高人也不枉活了這麽大歲數。這位躺爺跟我說過你的手藝,像您這樣的高手避了土(不再倒鬥)真是可惜了。”


    我一聽就覺著有些好笑,估計是老躺胡吹亂打的騙這老小子,這種人我見得多了,個個都是油嘴滑舌,見風使舵,心裏也懶得和他胡扯,於是開門見山的道“海老您也甭給我帶高帽子了,自己幾斤幾兩心裏清楚。俗話說無事不登三寶殿,您老來找我要是有什麽事就直說。”


    老海有些沒趣,先吹了口煙圈,然後皮笑肉不笑的對我們說道“這位曾爺還真是爽快,那咱們就明人不說暗話,我找你們還真是有點事。你們可知道長沙的劉耀祖劉大光頭?”


    聞言我點點頭,對這劉光頭也略有耳聞,據說黑白兩道通吃,手下人都是一些散盜出身,在長沙那邊倒鬥的裏麵很是有地位,是及其兇悍的一個老把式。


    老海一邊說著,一邊從懷裏掏出幾張照片來,對我解釋道“這劉大光頭最近在內蒙那塊開了個寶穴,在座的都是行家,都知道這寶穴說白了就是兇穴,裏麵的粽子可不是好惹的。”說道這裏老海故作神秘“聽說劉光頭手下四個人下去之後就根本沒上來,大概連地宮都沒進去。”


    “劉光頭直接就給嚇毛了,知道自己手下都是些流氓出身,不過就倒過些個死鬥,碰上這樣的寶穴跟本就不頂用。隻好把風聲放出來,想靠夾鬥子(招募人手)來找些能人來把這寶穴倒了。老朽做夾子也是小有名氣,這消息自然就傳到我這來了。道上誰不知道你倆的名頭,今兒來不就是想請你們出手倒了這鬥嗎。”


    老海說完我才明白,肯定是老躺這王八蛋得了消息想賺一把,又擔心自己本事不夠,就把想我給拽出來。老躺沒啥別的毛病,就是太貪,現在全國各地都在嚴查盜墓,這時候肯定找不到人手,不然也不會來找我們倆,就這麽答應了恐怕是要做了人家的炮灰。可這老不死的盡往我臉上貼金,俗話說人要臉樹要皮,若是拒絕了他,對名聲又不太好,再加上如果我不去,老躺他一個人也一定會去,倒兇鬥是玩命的買賣,我肯定不會放心。


    勿自想了半天也沒啥主意,搞得我有些尷尬,隻好抬眼去看那幾張照片。照片裏是一塊古墓封頂用的石板子,已經碎成了幾大塊,上麵密密麻麻刻滿了看都看不懂的古篆字,其中有一個圖案非常引人注目,像幹枯的樹杈又有點像人身上經絡,照片拍的很次,可能是用手機拍的,十分模糊。


    另一張照片拍的是一塊黑色的玉函,應該是黑玉材質,隻有手指那麽大,用金絲包邊,做工精美。同樣,上麵也刻著像樹杈的圖案。


    老海又湊過來說道“這可是實打實的大貴族墓,這鬥裏埋的寶貝數都數不清,我聽說最近有一撥外國人鬼鬼祟祟的一直在草原上活動,估計也是想打這鬥的主意,那可都是咱漢人的東西倒過來也是天經地義的嘛,何必便宜了那幫連洛陽鏟都不會使的外國佬。”


    我沒功夫聽他忽悠,心裏很是糾結,當初我和老躺在鬥裏九死一生,出來以後覺得倒鬥賣的是命,不值得,過去的事就像噩夢一樣一直纏著我,這一年多好不容易才過的輕鬆些,但我這人就是賤,時間一長對倒鬥時的刺激感不由得又開始有些懷念,又或許是我生來就過不得安閑日子,現在又身無分文,去下個鬥摸幾件明器對我來說也不見得是什麽壞事,至於什麽古墓裏的粽子,可能是劉光頭那夥人手段不夠行,真正倒鬥的對奇淫異術都有自己一套對付的方法。


    想到這裏我又不由得有些心動,管他媽的,先倒了再說,於是心一橫抬手道,“那行,既然您老都發話了,我哪有不從的道理,這鬥我們夾了。”


    老海咧開嘴一笑,“都說曾爺拿得起放得下,是條漢子,今日一見果然不假!”


    廢話不多說,當下我們就定好出發的時間,老海說他會聯係劉光頭,之後在長春火車站會有他的人來接我們,又把照片留給我們做參考。老海交代完這些之後就好像有急事一樣衝我和老躺一拱手,抬腳就出了地下室。


    他走之後我和老躺兩個人上樓搞了兩杯茶,開始談起了接下來倒鬥的事情。我問老躺那個祖長海的消息靠不靠譜,這年頭什麽事情都有,別是個便衣把我們給套了。


    老躺敲了敲那些照片說“絕對假不了,先不說這些照片上的明器,這祖長海在道上也算是小有名氣,說出去都是有人能叫出來的,就連長沙的劉光頭都來找他夾鬥子。”


    說到這裏,這劉耀祖在長沙倒鬥的裏麵真的算是老把式了,隻不過此人並不是專業倒鬥的,他老爹原先是在長江上販鹽的鹽梟,又兼職做些劫江的勾當,之後因此發了大財。解放以後金盆洗手來到長沙,而長沙自古一直都是盜墓盛行之地,劉耀祖幹這行可算是天經地義,他在背地裏控製著長沙一部分的明器走勢,在長沙那邊倒鬥的大都知道劉耀祖的名頭。傳聞此人心黑手毒,絕不是善類,他找我們倒鬥,到時候還得防著他卸磨殺驢。不過老躺說沒事,一行有一行的規矩,他既然夾了我們的鬥子就得按規矩辦事,像他這樣的老把式一般都很在乎這一套。


    接著我想起來一件事又問老躺說,你的生意啥事候做的這麽大了?老躺一擺手說啥呀,那些明器都不是他的,都是給這邊的舵把子過貨呢,自己充其量隻能算個過頭。這年頭生意難做,隻能跟著那些人屁股後麵混飯吃。聽後我又不由得覺得有些好笑,看來他混的也和我一樣慘淡。


    談完之後一看時間,中午十一點多了,我和老躺一商量,找了個火鍋店,我們一年多沒見麵,有一肚子要話說,先幹了兩瓶白酒,一直聊了三四個小時,連火鍋炭都換了兩三迴,最後我看那服務員一直瞪著我們,估計再不走她就要攆我們出來了,我和老躺心裏一邊罵她狗眼看人低一邊灰溜溜的出了火鍋店,互相約定好時間後就各自迴家。我中午和老躺幹了兩瓶白酒,迴到家之後很快酒勁一上來,我倒在床上就睡著了,什麽時候醒來的連我自己都不清楚。


    迷迷糊糊起來之後我感覺周圍好像有些不對,一摸身上,竟然發現自己正穿著登山服,躺在睡袋裏,我身旁橫七豎八的放著許多睡袋,但裏麵都空空如也,人不知道哪裏去了。


    我揉了揉腦袋,怎麽會這樣,我不是在家裏躺著嗎?怎麽到這荒郊野外來了,接著我擰亮手電,大叫老躺的名字,同時心裏很奇怪,這人都他媽的死哪去了,怎麽連一個鬼影都沒有。周圍又黑洞洞的,走著走著我沒看清楚,一下子絆倒在什麽東西上,迴頭一看,原來是一個渾身是血的人倒在地上,再一看竟然是老躺,隻見他腦袋和脖子分了家,一顆血淋淋的人頭還在手電光裏打著轉。忽然之間我一抬頭,正好和一個死人對上眼,我發現自己的頭頂上掛滿了像吊死鬼一樣的死人,他們無一例外,全都瞪大了眼睛死死的盯著我。


    我大叫一聲,拚了命的站起來就想逃離這地方,突然間隻覺得眼前一亮,猛地睜開眼睛一看,我看見自己正坐在床上,冷汗把枕頭都打濕了,陽光從窗戶裏照進來,竟然已經是第二天早上了。


    我捏了捏眉心,迴想起剛才那個無比真實的夢境,還讓我有些心有餘悸,我開始有些後悔,潛意識告訴我這次去內蒙倒鬥恐怕遠沒有我想像的那麽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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