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高鳳迴來了。


    見到趙桓時,一臉的愧疚。


    她的馬車被梁乙謀攔下,梁乙謀派了兩個西夏一品堂的人押宋祥去濟州城,卻把她送迴山裏。


    張憲會放她進城,像是和梁乙謀達成了什麽約定。


    “這是梁乙謀給您的。”高鳳遞過一封密信。


    趙桓拆開一看。


    “西夏恐難歸,難歸也要歸,謀承宋帝情,暫留四千兵。”


    “梁乙謀臨走前怎麽說?”趙桓問。


    高鳳想起那個看上去毫不起眼的馬夫,長籲短歎道,“此去路途遙遠,我隻要來了兩千匹馬。你們留在此處,等宋帝出來,跟著他,有機會為光複西夏盡一份力。”


    “留下的那些人,受傷的比較多。”高鳳道。


    趙桓點點頭。


    千丈崖外的那場圍殺,是賊兵精心布局的。


    梁乙謀能留下這麽多人來,很不錯了。


    “把楊進綁到坡上,讓張憲滾進來,給朕的愛妃磕頭。”趙桓不再掩飾。


    梁乙謀稱他宋帝,是猜到了他在山中,楊進也已被俘,就沒必要遮掩身份了。


    看到坡上跪著的披頭散發的楊進,一邊磕頭,一邊喊陛下親臨我有罪時,張憲頭皮發麻。


    山寨裏竟是大宋皇帝!


    不管他和他的手下對朝廷有多失望,大宋最重禮儀,天子親臨,他怎敢不降。


    問題是,楊進被抓,他此時再降,怕是性命不保,還會落個弑君謀逆的罪名。


    幾個親信也都存著這個心思,勸他騎馬逃了。


    “陛下,張憲還不來降,臣願出山將他捉迴來!”宗澤道。


    作為一名老將,他早看出山外賊兵士氣全無,此時出去,不用帶幾個兵就能把人捉了。


    趙桓搖搖頭。


    圍在營外的賊兵正在退去,就像上山時的賊兵一樣。


    逼的太緊,會把這些人逼散了。


    “陳東呢?讓他帶著牛皋去勸張憲,告訴那廝,腦袋可以先留著,如果他能殺金兵的話。”


    陳東領命而去。


    書生身旁跟著魁梧壯實的牛皋,兩人的體型差異非常的醒目,就像小孩子邊上跟著家長。


    賊兵紛紛讓開,張憲已經騎在馬上。


    “牛兄弟。”張憲抱拳行禮。


    平日裏,兩人關係不差。


    牛皋低下頭去歎了口氣。


    若是沒有攻山這一仗,他一定會勸降張憲。


    如今,勸他可能是害他。


    張憲咧嘴一笑,“如今的大宋,有山的地方都聚集著山賊,兄弟還怕我沒地方去?”


    張憲說的豪氣,心裏卻很悲涼。


    隻要他圍攻陛下的事傳出去,誰敢收留他張憲?


    除非。。。


    張憲搖搖頭。


    那個人,他是一定不會投靠的。


    “王善。。。”牛皋一開口又打住了。


    王善做的買賣,他心裏也是很反感的。


    隻是如今的大宋,山賊實在太多,想要搶到金錢糧食,那真的比當兵的向朝廷要餉還難。


    “放心吧!虧心事我不做的。”張憲揚起馬鞭就要離開,卻發現前方有書生擋路。


    書生看上去不高,可他的那頂帽子,卻是方方正正的。


    書生看上去很瘦,可他挺直了脊梁,張開的雙臂,卻給了張憲很大的壓力。


    這書生,張憲認識。


    前幾天,還是他親自下令把這書生埋在草地裏。


    “陳東,別和山賊講道理。”張憲說道。


    在他將人埋好後,也說過同樣的話。


    他還記得書生當時的態度。


    “呸!”


    和當時一樣,陳東又吐了一口唾沫,吐在馬上。


    “山賊就不是人?是人我就得和他講道理!”


    “又來!你煩不煩!”張憲恨不得一鞭子抽他頭上。


    隻是鞭子舉起又放下,正如他在草地裏一樣。


    山賊就不是人?


    有些山賊或許真不是人,但他是。


    楊進那些傷天害理的勾當,他從不參與。


    陳東雙手抱住馬頭。


    “是啊,我又來了,你想打我!打一個書生!那金兵年年來,你就不想打他們?你不想,他又怕,那這大宋江山,是不是隻有書生守了,書生守不住,是不是書生誤國。”


    陳東越說越激動。


    “等這千丈崖成了金人的地盤,你們就不是大宋的山賊,而是大金的山賊了,是不是很光宗耀祖。”


    “啪!”有鞭子抽在陳東的帽子上,將原本方方正正的帽子抽歪,是張憲的親信,實在忍不住了。


    他本是宋兵,大金的山賊是絕不會做的!


    張憲一鞭子甩過去,抽在親信手上,抽出一條血痕。


    “大宋為何有那麽多賊兵,你陳東為何不問問天,問問地。”張憲道。


    聽到天字時,牛皋心跳加速,以為張憲要讓陳東問天子,這可是目無君上的大罪!


    陳東指了指賊兵手上的血痕。


    “我以為是大宋男兒沒了血性,這才落草為寇,欺負弱小,這一鞭子抽下去,血還是有的!”


    “當賊還是當兵,不該問天,也不該問地,隻要問問你們自己,陛下叫我來時,也讓我問問你們!如果你們還有血性,還能殺金兵,腦袋都可以留著。”


    張憲手上的鞭子緩緩落下。


    腦袋能不能留下,其實他並不太在意,在李相被問罪後,他那一天不是把腦袋擱在腋下。


    但是殺金兵。


    他以為再沒機會了。


    “你們走吧,我留下。”張憲說著,朝北方歎了口氣,聲音沙啞,“我還有兄弟的仇沒報,想試試。”


    他的那些親信,都是他一手帶起來的兵,全都下馬,“兄弟的仇,一起報。”


    營寨外的山賊,除了一小部分開溜外,其餘都在張憲的率領下,跪在地上。


    陳東跪在最前方,重重的磕了三個頭。


    “陛下,宋人血性猶存,請陛下殺金賊,退金兵!”


    營寨內,楊懷遇帶出來的少年突然跪倒,“請陛下救救他們吧!”


    少年不停的磕頭,讓楊懷遇很是生氣,光腳丫子踹出,將少年踹翻在地。


    “救什麽救!為了救你,我師娘都受傷了,給我閉嘴!”楊懷遇難得露出氣唿唿的樣子,那雙稚嫩的眼神瞪起來,給人一種很滑稽的感覺。


    一旁的楊再興跪下道:“請陛下救他們。”


    楊懷遇舉起粉拳,在他頭上晃了晃。


    “你也傻嗎?這種事,你找青天大老爺就好了,找師父幹嘛!師父很忙的!”


    趙桓笑著抓起丫頭的手。


    冰涼絲滑。


    “一件件來,國事為先。”


    算起來,這些日子裏,並不算忙。


    但是眼下,要忙的事情有一大堆。


    朕就牽著絲滑的手,把事辦的絲滑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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