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喝了幾口普洱茶,準備起身到西書房批閱各地奏章,卻聽高進稟告說皇後娘娘駕到。


    “娘娘來了,她在哪?”


    元智聽聞大驚。


    自從上次在福寧宮淑蘭偏殿的驚魂一夜,這半個多月裏,他都不敢再去福寧宮見皇後娘娘,怕有不測風雲。


    沒想到,皇後娘娘卻按耐不住,她自個找上門來。


    “稟殿下,皇後娘娘的鳳鑾直接去的香蘭殿,應該是去探視蘭妃。”高進小心迴複道。


    皇後娘娘親臨東宮香蘭殿探望太子側妃,這是件不容易的事。


    東宮太子不去照麵表示謝意,道義上說不過去,反而被人瞎猜疑。


    “去香蘭殿吧。”


    元智想了一下,還是決定去香蘭殿。


    話說香蘭殿,自從蘭妃長期臥床之後,這裏四處靜悄悄,宮女太監嬤嬤們都是輕手輕腳。


    太醫說,蘭妃需要靜養。


    曹飛蘭身體非常虛弱,下身宮口感染,一直高低燒不斷。


    今日發起了滾燙的高燒,屋裏宮女嬤嬤們手忙腳亂,幸好有位女醫官在,藥也是預先熬上的。


    她躺在床上臉色蒼白,貼身宮女小秋在旁伺候。


    小秋是蘭妃求著太子才要迴來的。


    女官小秋沒讓別的宮女接近蘭妃身子,隻讓她們端熱水,拿幹淨巾帕。


    她跪在腳踏板上,給蘭妃額頭和周身擦汗,安慰道:“這裏一切有奴婢,你安心休息。”


    香蘭殿的安保措施很嚴密,近身的人和物件,都必須嚴格檢查,試毒等措施。


    倘若蘭妃出事,這些人要承擔連坐法,包括家人。


    蘭妃嘴裏仍舊呢喃不斷,隻有小秋湊近其嘴邊,才能依稀聽見。


    垂下的簾幔遮住屋內的人影,燭光隨風搖曳,紅木小圓幾上的湯藥,在隱隱冒熱氣。


    午後,日頭高上,皇後娘娘駕到,她的身後是女官碧玉,還有幾個貼身宮女,提著不少宮中名貴補品。


    曹飛燕示意一切免禮,不可大聲嚷嚷,宮女還是進寢房通稟,道:“蘭妃,皇後娘娘駕到。”


    蘭妃太虛弱,不能起身,便讓小秋再給她在脖頸下墊個枕頭。


    珠簾撩起,皇後一人輕步進屋,忙伸手示意蘭妃別動,笑道:“我抽空過來探望你一下,蘭兒,好些了嗎?”


    她說著,走上前坐在床沿,伸手握住曹飛蘭幹癟少血的纖手。


    曹飛蘭睜大眼睛,微微咧嘴一笑,輕聲道:“謝娘娘惦記,您親自前來,蘭兒授受有愧。”


    “別這樣拘禮,本宮本應早些過來的。”


    皇後身著湖色圓月照枝長襦裙,雙頰微粉,發飾輕便簡單,金釵橫插,發簮梳發,刻意不要皇後行頭,一切素裝。


    縱然如此,也遮不住她精致相貌和豐腴身影。


    曹飛蘭墮胎事件至今,已然二十餘天,皇後除了派晉王元玄,女官碧玉來過幾次慰問,親臨香蘭殿還是頭一迴。


    主要原因,大家都心知肚明,心照不宣。


    她這次過來探望,還是下了一番決心的,畢竟是她的父兄們幹的爛事。


    不過,她決心前來探望,表示此事與她毫無關係。


    曹飛蘭這點覺悟還是有的,雖然她對曹府恨之入骨,但皇後娘娘到達,禮節上她還是過得去。


    兩姐妹還是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聊著,離不開病情,康複,關心的內容,不明真相的人聽上去,一切正常。


    躬身彎腰地說話久了,皇後直起腰身抬起頭,瞧見寢房窗台上,一盆蘭花在明亮的陽光下,顯得半蔫巴巴。


    再瞧蘭妃,昔日水靈美麗的容貌,變得蒼白無光,活脫脫那盆半蔫的蘭花。


    物是人非。


    一個月之前,皇後還在羨慕妒忌這位小堂妹,說她因禍得福,得到太子寵幸。


    可現在呢?


    唉,世事難料啊。


    皇後心裏多少有些同情起蘭妃來了。


    男人們爭權奪利,結果女人們遭殃。


    “太子殿下駕到。”


    隨著房外小太監一聲低唱,元智撩簾便走了進來。


    “兒臣見過母後,這麽冷的天,母後親臨東宮探望蘭妃,兒臣多謝。”


    元智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


    “免禮太子,你國事繁忙,想必很少來香蘭殿吧,本宮有閑功夫,想到也就過來瞧瞧,看上去蘭兒並無大礙,隻需要長時間調養。”


    曹飛燕很平靜地瞥了元智一眼,可言語出口便夾槍帶棒,話裏有話。


    “母後教訓得是。”


    其實曹飛燕錯怪元智了。


    他幾乎每天都要到香蘭殿探望一次曹飛蘭,不是大清早,就是晚上就寢前。


    每次來的時間不長,簡單問候或寒暄幾句,握個手摸一下額頭什麽的。


    這些都給曹飛蘭帶來了無窮的溫暖。


    她就憑著這些,跟病痛做鬥爭,積極配合治療。


    她多麽希望自己早一日康複如初,與太子恩愛如初,為他生兒育女。


    “那好吧,你來了,本宮也準備起駕迴宮。”曹飛燕懶洋洋地哼了一句,迴頭對曹飛蘭道:


    “蘭兒,你好生休息,過些時日本宮再過來看你。”


    不等人反應,她便起身走了出去。


    “兒臣恭送母後。”


    元智連忙上前一步,很恭敬地用手攙扶著她的手肘,跨過門檻,一步步走下台階。


    旁人都遠遠避開,跟在後頭。


    見太子識相,曹飛燕臉上有了暖色,眉目春意盎然,纖白玉手輕搭在他的衣袖上,圓潤寸甲輕撩他手背上的青筋,低聲道:


    “冤家,你老毛病又犯了,二十天沒過來看本宮,不覺得狠心嘛。”


    說到最後一字,她銀牙輕咬,尖厲寸甲狠戳他的手背。


    元智吃痛微微皺眉,他並沒有抽迴手,低聲悄語道:


    “上次驚魂未定,我哪裏還敢去,福寧宮裏臥底太多,你得清理。”


    “這事得從長計議,突然搞內部清查,自然引得家父不滿,怕他再出狠招,本宮擔心…”


    曹飛燕欲言又止,然後不便說了。


    瞧上去她有些心事。


    不過,她說得沒錯,在福寧宮大搞內部審查,興師動眾,反而引得外人猜忌。


    倘若曹其昌直接認定女兒也背叛了曹府,會對時局更加不利。


    “那…近期咱們最好少見麵。”


    元智表達是含蓄的,他說少見麵,實際就是不見麵。


    對於太子這樣的無情迴答,曹飛燕當然不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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